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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谷蠡王大軍被漢軍追擊,遭到重創的消息傳回,軍臣單于固然憤怒,更多的卻是吃驚。
以往不是沒有漢軍進入草原,也不是沒有部落被屠滅,但從傳回的消息來看,這次遇到的漢軍明顯不同,他們不僅精於騎射,甚至可以同本部騎兵正面交鋒!
之前聽伊稚斜提及,軍臣單于以為是對方的藉口,如今得知右谷蠡王的遭遇,容不得他不做深思。
什麼時候,漢軍已經強悍到如此地步?
僅是少數騎兵,還是邊軍盡皆如此?
中行說同樣面色凝重,聯繫目前的戰況,向軍臣單于進言,漢朝的援軍不斷抵達,繼續打下去沒好處,不如將右賢王和左賢王召回,暫時退回草原。
“大單于此番揮師南下,已給漢朝一個教訓,莫如暫時返回蘢城,先理清王庭內部。”
明白中行說話中的暗示,軍臣單于沒有猶豫多久,就命人給左賢王和右賢王傳令,讓其儘速退兵,拱衛王庭返回蘢城。
換做早年,軍臣單于大概會做出不同選擇,退一萬步,也會派出王庭大軍,試探一番擊敗右谷蠡王的漢騎,掌握對方的實力,以圖日後剿滅。
隨著年齡漸長,軍臣單于的雄心壯志不斷被消磨,疑心越來越重,不思對外征伐,反而專門朝內部發力,想方設法抓緊手中的權力。
左賢王於單是他繼承人,同樣也是他主要的防備對象。
按照匈奴的傳統,在軍臣單于死後,於單會繼承他的一切,包括他大帳中的女人。但是,在他沒死之前,大閼氏和於單背著他來往勾結,就是犯了大忌!
看到軍臣單于陰沉的臉色,中行說背過身,勾起一抹陰笑。
他能背叛漢朝,同樣也能背叛軍臣。他所忠誠的只有自己,誰敢擋他的路,威脅到他的性命,那就必須去死!
無論是大閼氏,還是左賢王。
王庭派出的騎兵抵達雁門郡,右賢王很快決定撤軍。
自從程不識和灌夫率領的援軍先後趕到,匈奴的優勢再不明顯,死傷逐日增加。右賢王經驗老到,統計過戰損,早生出撤退之意。
雖說目前戰死的大多是別部,可繼續打下去,本部的損失也會越來越大。之前是被怒火沖昏頭,等到逐漸冷靜下來,右賢王開始能夠猜出,軍臣單于揮師南下,背後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
反正該搶的都搶了,該出的氣也出了,如今又接到單于命令,右賢王順水推舟,捶著胸口表示尊奉大單于之令,立刻收兵返回。
左賢王有些不情願。
奈何軍臣單于命令已下,他若是公然反抗,肯定沒有好果子吃。到時候,算計伊稚斜的事情不成,八成還會和對方一起被處置。
大單于會顧念父子之情?
別說笑了!
冒頓可是宰了頭曼才能上位,自那時開始,大單于父子之間基本就沒有親情可言,有的都是防備和猜忌。
城頭之上,雁門郡都尉支著長戟,遍身血污。如非親兵忠僕始終護在身側,怕是早已支撐不住。
守軍靠在牆邊,或是支著長戟,或是手握短刀,低垂著頭,貌似沒什麼精神。可一旦匈奴發起進攻,立刻會縱身而起,用兵刃砍斷敵人的腦袋,用牙齒撕碎來犯者的喉嚨!
“都尉,匈奴動了!”一名軍伍沙啞道。
下一刻,城頭的守軍迅速各就各位,準備抵擋匈奴的又一次進攻。讓眾人沒想到的是,匈奴吹響號角,卻不是為了進攻,而是收攏隊伍,開始向草原撤退。
“匈奴退了?”一名臉上帶著血痂,在戰鬥中失去左眼的屯長說道。
都尉丟開長戟,撲到城牆上,眺望遠去的匈奴,想到戰死的太守和一干同僚,想到死在城頭的士兵和青壯,想到被匈奴屠戮的百姓,不由得雙眼赤紅。
程不識和灌夫得到消息,聯袂來到城頭,見匈奴大軍退去,灌夫當即要出城追擊,程不識為人謹慎,為防有詐,有意先派斥候。雁門都尉有心追上去報仇,奈何活下來的邊軍個個帶傷,不想用傷兵的性命冒險,同意程不識所言。
見兩人不肯點頭,灌夫哼了一聲,鄙夷道:“鼠膽!”
話落,不理會兩人鐵青的臉色,自顧自走下城頭,率代國兵出城追擊。果不其然,在中途遭遇右賢王設下的埋伏,雖說沒有戰敗,但也未能取得大勝,麾下損失數百人。
哪怕砍掉兩個別部首領的腦袋,灌夫依舊氣不順,回到城內之後,和程不識等人的關係急轉直下。尤其是雁門郡的官員和邊軍,獲悉死守城頭的都尉被灌夫當面辱罵,看代國相的眼神都像是帶著刀子。
匈奴大軍退去,邊郡兵禍終解。
戰後統計,戰死的邊軍超過萬人,被擄走的百姓同樣超過萬數。雁門、定襄兩郡損失慘重,尤其是雁門郡,五六個縣的穀倉被焚燒,縣內的牛羊牲畜盡被掠走。
伊稚斜的大軍未能打穿魏尚的防禦,始終未能踏足雲中郡內。須卜勇所部被趙嘉率鄉人攔住,其後又遇到程不識麾下援軍,馬蹄止於沙陵。
即便如此,經過連日鏖戰,郡內死傷的邊軍和邊民加起來仍超過三千人。尤其是趙氏、衛氏兩座村寨,近乎家家帶孝。有不下十戶人家,除了不能拿刀的童子,近乎不存一人。
趙嘉親自錄下戰死的村人,讓匠人雕鑿石碑,立在日前獻祭的木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