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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鼓聲告一段落,軍臣單于舉起長刀,王庭禁衛如潮水分開,車駕緩慢前行。
見到這一幕,漢軍將領同時舉起右臂,親兵飛馳傳令,環形軍陣分成六個方陣,陣間是可容兩馬並行的通道。
將官之中,曹時爵位最高。以官職和戰功言,李息和李廣居先。鑑於此,曹時主動退後半個馬身,同趙嘉、魏悅、李當戶和韓嫣並行。
軍臣單于的車駕停在陣前,即使身後的戰士不足一萬,仍是狼顧虎視,赫斯之威。
在他身後跟著另一輛木車,車上人做匈奴打扮,卻是實打實的漢人相貌。皮帽下,鬚髮俱已花白,面上爬滿皺紋,正是隨軍出征的中行說無疑。
李廣和李息並排前行,同軍臣單于相距五十步,李廣拉住韁繩,李息繼續前行十步方才停住,一雙長眸凝視對面,剛毅的面容盡顯威嚴。
“漢將,我有一言,帶給你們的皇帝。”軍臣單于開口,聲音略顯沙啞,卻清楚傳入李息等人的耳中。
“大單于請講。”
“七十年前,漢朝的皇帝被困在白登山,用盡手段才得以活命。如今我被困在此地,是我之過,非勇士之罪!”
軍臣單于攥緊長刀,聲音鏗鏘有力。
“讓你們的皇帝牢牢記住,縱然我死在這裡,總有一天,草原勇士的馬蹄會再次踏過陰山,奪回屬於我們的草場!”
“大單于!”匈奴萬長高舉骨朵,大聲呼喝。
匈奴本部和別部勇士被激發出鬥志和勇氣,有死無生的困境,最後一戰的絕望,逼得他們陷入瘋狂。
李息沒有開口勸降,僅是點點頭,調頭返回軍陣。
趙嘉動作微頓,視線掃向緊跟在軍臣身後的中行說,握韁繩的手不自覺用力,眸光猶如利刃。
中行說的直覺十分敏銳,幾乎在趙嘉望過來的同時,便抬頭迎了上去。
四目相對,趙嘉挑了下眉,嘴角掀起冷笑。旋即舉起左手,橫向划過脖頸。無論中行說是否懂他的意思,今日戰場上,他必取此人性命!
如果可能,他更想將此人活捉,綁在昔日被匈奴侵掠的邊地,綁在十數年前曾為村落,如今只存殘垣斷壁,人跡罕至的邊塞荒野,一刀一刀割掉他的皮肉,讓他體會一下什麼是千刀萬剮,什麼是罪當凌遲!
雙方回到陣中,號角聲和戰鼓聲再次響起。
最後一場戰鬥,軍臣單于沒有坐鎮指揮,而是離開車駕,躍身上馬,將皮帽換成骨盔,手持長刀,發出一聲高喝,帶頭髮起衝鋒。
北來的風呼嘯盤旋,馬蹄聲震耳欲聾。
奔馳的戰馬發出嘶鳴,馬上的騎士揮舞著兵器,追隨在草原王者身後,已然是拋開生死,無所畏懼。
時空剎那交錯,這一刻的軍臣單于仿佛重現冒頓的光輝,率領不到萬名勇士,沖向嚴陣以待的三萬漢軍。
“放箭。”
面對氣勢驚人的匈奴,漢軍表現得異常鎮定。
從將官到士卒,仿佛化作鐵石製成的雕塑,沉默、冷靜。哪怕腳下的大地在震動,哪怕眼前有刀鋒閃過,始終巋然不動,神情都未變化分毫。
嗡!
匈奴衝到百步內,六個方陣中同時飛出箭雨。最前方的胡騎被箭光籠罩,剎那之間,數百人墜馬。
繼箭雨之後,武剛車發出最後一批飛矢,如刀篦般,正面穿透匈奴的陣型。
“列陣,上馬!”
連續數日鏖戰,漢軍箭矢消耗量巨大,縱然鐵箭能夠回收,戰鬥中的損耗依舊不小。
三輪箭雨之後,弓箭手丟開射空的箭壺,陸續抽刀出鞘,踏著長矛兵和刀牌手的足跡,沖向被大盾擋住的匈奴騎兵。
“殺!”
匈奴的攻勢被擋住,漢騎迅速從兩翼殺出。
趙嘉和魏悅各率五千騎兵,在戰場兩翼奔馳揮刀。馬上騎士互相配合,刀鋒斜劈,一觸即走,並不和匈奴糾纏。
他們的目的是壓縮匈奴騎兵的空間,逼迫胡騎向中心靠攏,確保沒有一騎從包圍中走脫。刀劈不中也沒關係,自有身後的同袍幫忙補刀。
繼趙嘉和魏悅之後,李當戶和韓嫣緊跟著率騎兵馳出,徹底封死胡騎逃生的可能。
曹時汲取前番教訓,沒有輕敵冒進,嚴守戰前制定的策略,協助李廣和李息撕開胡騎前鋒,直撲軍臣單于所在。
漢軍和匈奴都很清楚,這將是陰山南麓的最後一戰。
若匈奴僥倖顛倒勝利的天平,撕開包圍逃出生天,必定能重整旗鼓,再塑草原霸權。
若是漢軍取勝,拿下軍臣單于的首級,即使匈奴不被立即屠滅,力量也會衰弱到極限。至少二十年內,本部無法保持絕對優勢,徹底壓服草原諸部,更無法同漢朝抗衡。
最糟糕的情況,甚至會因失去大單于造成內部分裂。
於單被趙嘉俘虜,身為大單于繼承人,註定無法返回草原。伊稚斜再是強悍,再有威望,到底沒有“左賢王”的正統地位,必然難以服眾。
如果衝出包圍的右賢王長子能平安回到漠北,和伊稚斜殘軍匯合,情況或許會發生轉機。
無奈氣運不在匈奴,如趙嘉之前所言,衝出去的匈奴正面撞上雲中騎,在戰鬥中全軍覆滅。軍臣託付的鹰鵰被魏悅所得,此刻已交給李息,待到戰爭結束,就會同戰報一起送往長安,敬獻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