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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演武結束,諸侯王將陸續啟程歸國。一同動身的,還有派至各王國的鐵官、鹽官,以及規模達到五百的護衛軍伍。
淮南王之前試探天子不成,反而落得滿身不是,不提劉徹的態度,在諸王之間,人緣也差到極點。
連續受挫之後,劉安不敢繼續懷抱僥倖,老實上表,請求返回封國。
劉陵身為王女,和王子不同,無嚴律規定她必須隨父歸國。
父女倆商量之後,認為短期之內,無法神不知鬼不覺埋下釘子。前腳埋下,後腳也會被朝廷設法解決。
既然知道結果,何必吃力不討好,不若換一種方式,讓劉陵暫居長安,既能刺探朝廷消息,及時送回淮南國,也能以重禮結交朝臣,以圖後日。
經過一場演武,見識過邊軍的戰鬥力,劉安吃到教訓,明白年輕的天子雄才大略,假以時日,文治武功必不亞於先帝,甚至有可能超越。
圖謀多年的心愿眼見落空,劉安的不甘可想而知。
既放不下,又成不了,懷抱這種矛盾的心理,劉安日漸消沉。唯有遇到不和的劉氏諸王,開啟嘴炮模式,彼此互嘲,才能短暫忘卻煩惱,振作起精神。
故而,在劉氏諸王之中,劉安的名聲和口碑如飛流直下,從一個飽學的王侯,直接成了四處尋人吵架、集嘴炮之大成者。
嘴炮不可怕,忍無可忍,拍飛就是。
但有權有勢,兼滿腹經綸,抬槓不重樣,又真心拍不飛的嘴炮才令人恐懼。
日復一日,淮南王成了“瘟神”的代名詞。
代王驚喜發現,自己的人緣再不是諸王中墊底。非是同樣懼怕這位的嘴炮,必定要登門致謝,感謝劉安的捨己為人,深明大義。
比起劉安的放飛自我,劉陵依舊鬥志滿滿。
沒有親眼見到演武,僅是從他人口中聽聞,沒有直面的震撼,劉陵不認為邊軍當真無敵。縱然戰力非凡,精銳歸國之後,召有才之將,取其長補己短,未必不能練成強軍。
劉陵不缺少野心,意志堅定更勝兄長。
被竇太后和陳皇后冷遇,依舊面不改色,敬獻玉刻的道家典籍。王太后和陽信公主,她同樣沒有冷落,照樣重禮獻上,尋不到半點差錯。
有玉璧黃金開道,王娡身為太后之尊,留一名王女在京,並非多大的難事。
知曉王太后的決定,竇太后什麼都沒說。陳嬌思量許久,在劉徹至椒房殿時提了兩句,話說得巧妙,將王太后摘出去,只道淮南王女狡。
見到劉徹的神情,陳嬌就知曉自己做對了。被丈夫攬進懷中時,粉面暈染麗色,長睫低垂,遮去眸中的一抹複雜。
趙嘉遇上劉陵,說巧也巧,說不巧也不巧。
劉陵早想見一見統領邊軍之人,奈何軍隊駐紮在林苑,始終尋不到機會。唯一能想的辦法,就是每日進宮請安,希冀能來一場巧遇。
功夫不負苦心人,劉陵從宮人口中探聽出,天子召趙嘉入宮。為達成目的,她刻意在長樂宮久留,出宮時,還繞道未央宮,果然遇見正主。
在趙嘉看向劉陵時,劉陵也在打量趙嘉。
以她探聽來的消息,這個出身邊陲的趙氏子,不到傅籍之齡就獻上利國之策,朝廷推廣的馴牛之法就是出自他手。
幾年時間內,多次立下戰功。
先帝給予厚賞,並授官封爵。
無論官職爵位,都算不上太高。放到長安之內,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但是,聯繫他的年齡,事情就變得不是那麼簡單。
據傳代國相罷官同他有不小的干係。雖說傳言未經證實,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思及他同雲中守的關係,劉陵不得不加以重視。
短短一瞬間,兩人腦中都閃過數個念頭,不同的是,劉陵有心結交,趙嘉卻是避之唯恐不及。
宦者輕咳一聲,提醒道:“趙大夫,天子召見,不可耽誤。”
趙嘉藉機向劉陵拱手,隨宦者向宣室行去。
目送趙嘉背影消失,劉陵笑得愈發嫵媚。轉身離開時,寬袖被風鼓起,在身側飛舞,猶如翩翩蝶翼。
宣室內,劉徹坐在屏風前,面前攤開幾冊竹簡,提筆又放下,突然間手一推,將竹簡全部揮到一旁,端起漆盞,三兩口飲盡。
韓嫣搖頭輕笑,彎腰將竹簡拾起,重新放回到几上。
這些都是諸侯王上表,也不知是不是私下裡商定,內容千篇一律,近乎是一模一樣。劉徹起初還興致勃勃,翻閱半晌,興奮感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煩躁。
“陛下,這些表書……”
韓嫣正說話時,宦者稟報,趙嘉奉召覲見。
“快,讓他進來!”
終於不用再看表書,劉徹心情大好,見趙嘉走進室內,更是眉眼帶笑,態度格外親切。
“願陛下千秋萬歲,長樂未央!”
劉徹態度親切,趙嘉卻不敢過於隨意,謹慎恭敬,端正行禮,不出半點差錯。
“起。”劉徹讓趙嘉起身,坐到自己身前。
“謝陛下!”
趙嘉正襟危坐,神情嚴肅。
“我聽阿賀說,汝幼名阿多?”
趙嘉愕然抬起頭。
面君之前,他做過多種設想,就是沒想到,天子開口不提國政軍事,也不提邊塞商貿,反而提起他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