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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趙嘉突然倒在地上,眾人都是嚇了一跳,唯恐趙嘉出現意外,不敢把他送回村寨,只能儘快清理出一間木屋,將他暫時安頓下來。
醫匠重新處理過傷口,擔心趙嘉發熱,虎伯和孫媼輪番守著,用冷水擦拭趙嘉的額頭、腋下和腳心。
在趙嘉昏迷的時間裡,衛青蛾一直留在畜場,組織眾人加固圍欄,重建木屋。數日忙碌下來,人很快瘦了一圈,嗓子也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聽到趙嘉醒來的消息,少女當即策馬奔回。從馬背跳到地上,來不及喘口氣,就快步衝進屋內,來到趙嘉跟前。
“阿弟醒了?可還有哪處不適?”
“都好,阿姊莫要擔心。”趙嘉靠在榻邊,面色依舊蒼白,眸光卻異常明亮。
“沒事就好。”衛青蛾舒了口氣,現出笑容。簡單說過畜場的情況,話鋒一轉,“我有意請巫為死去的村人祭祀,阿弟以為如何?”
趙嘉沉吟片刻,沉聲道:“當以匈奴的人頭為祭品。”
少女點了點頭,輕聲道:“阿弟放心,我早已備好。”
第六十八章
衛青蛾請來的巫是一名年過五旬的老者。頭髮花白,滿臉溝壑, 雙目已不能視, 身著稍顯破舊的短褐, 腳上是一雙草履,手中拄著一根用榆木製成的拐杖, 單看樣子,任誰都想不到他會是一名巫者。
巫身邊跟著一名少年,大概十一二歲的年紀, 身板壯實, 長得虎頭虎腦, 很是討人喜歡。
大車停在畜場前,少年先一步躍下車欄, 其後從車上扶下老者, 口中道:“大父, 已至趙氏畜場。”
衛青蛾先一步迎上來, 請老者入木屋休息。同時讓衛秋去告知趙嘉,言巫者已到, 可按照之前定下的章程, 遣人往兩處村寨, 請村人前來畜場。
“見過女郎。”少年向衛青蛾行禮, 道, “先前女郎遣人來告知,言要用匈奴人頭祭祀,可是真的?”
“確是。”衛青蛾頷首, 正要詳加解釋,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轉頭看去,發現是趙嘉正快步過來。
相比數日之前,趙嘉的氣色好了許多,再不見重傷虛弱的樣子。
孫媼牢記醫匠的話,為給趙嘉補身體,頓頓不落葷腥,除了畜場裡的牛羊雞鴨,還讓人去獵來不少野物。黃羊兔子不算稀奇,野狼隔三差五就能拎回兩隻。季豹同衛川合力,還在林中抓到一頭黑熊。
這樣一頓頓吃下來,果真如醫匠所說,趙嘉的傷勢快速好轉,人也一天比一天精神。雖說還不能拉弓射箭,但騎馬外出沒有半點問題。
得知巫已抵達畜場,趙嘉放下手頭的事快速趕來,見到走下馬車的老者,當即站定行禮。
“見過長者。”
巫非良籍,就社會地位而言卻高於商賈、百工乃至醫匠。有德行的巫更會受到鄉民尊重。但趙嘉身有爵位,老者還是側身避開他的禮,同時拍了拍身邊的少年,讓他代自己給趙嘉行禮。
“見過郎君。”少年的表情中帶著激動。
趙嘉率鄉人抵抗匈奴的事早已傳出,遠近縣鄉皆有耳聞。少年隨老者學習,將來也會成為一名巫者,但這不妨礙他立誓拿起兵器,有朝一日走上戰場,砍殺北來的賊寇。
少頃,虎伯和依舊有些虛弱的熊伯先後走來,分別同老者見禮。原來三人還是舊識,趙功曹在世時,老者就曾為戰死的邊軍和青壯祭祀。
“郎君,祭祀之後,祭品都需燒掉。”老者開口,聲音異常沙啞,像是砂紙磨過。趙嘉仔細觀察,發現老者頸上有一道長疤,從耳後一直延伸入衣領。
明白老者話中含義,趙嘉道:“一切都按規矩來,請長者操持。”
首級燒掉,自然無法計入戰功。
趙嘉不在乎,同匈奴死戰,活下來的青壯和村人也不在乎。
“好。”老者點頭,婉拒入木屋休息的建議,讓少年扶著自己在畜場中行走,選定一處方位,作為搭建祭台的地方。
祭祀戰死的亡者有一套規矩,不容許出現錯漏。
老者選定方位,青壯和婦人一起動手搭建祭台,並在台前架起柴堆,待念完祭文,將祭品係數投入火中燒掉。
“牽十頭羊,一頭牛,再制蒸餅。”
除了匈奴人的首級,其他祭祀所用的物品也要如數備好。
將老者敘述的章程記下,趙嘉加入搭建祭台的隊伍。剛剛立起木樁,就有村人陸續趕來,不需要多言,該伐木的伐木,該架柴堆的架柴堆,先前砍掉的匈奴首級都被抬出來,在柴堆前擺好。
“長者,請述祭文,嘉來筆錄。”
“好。”
一般而言,祭文由巫者口述,但有條件的都會記錄下來,和祭品一同燒掉。
眾人一起動手,祭台、柴堆和祭品很快準備妥當。
日頭開始西斜,少年從馬車上取來深衣步履幫老者換上,又取來一枚刻有篆字的銅鈴,交到老者手中。
趙嘉和村人站到祭台下,老者無需少年攙扶,獨自登上祭台。行動時腳步極穩,稍顯傴僂的身形變得挺直,枯瘦的手陡然用力,銅鈴發出清脆聲響,聲聲直擊耳鼓。
“祭!”
伴著一聲沉喝,事先得到吩咐的青壯將火把投入柴堆。火光升起,橘色的火星不斷炸裂、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