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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邊郡,總要同匈奴拼一拼刀子。”趙嘉折斷一根木條,丟進地爐中,“我意從軍征,飲馬草原,殺盡匈奴,盡己所能,為邊地父老除此禍患!”
火焰瞬間騰起,映紅少年黝黑的雙眼。
“請長者助我。”
熊伯和虎伯站起身,如當年追隨趙功曹,正身行禮,抱拳應諾。
“仆等一息尚存,必追隨郎君左右。如違此誓,天地不容!”
兩名老僕先後離開木屋,各自下去安排。
趙嘉拿起火鉗,撥動燒成炭狀的木條,笑著看向衛青,道:“匈奴要來了,阿青怕不怕?”
“不怕。”衛青挺直脊背,表情堅毅,壓根不像個五六歲的孩童,“我能開弋弓,能射鷹,一樣能殺匈奴人!”
“好,有志氣。”趙嘉笑著揉了揉衛青的頭,“去告訴阿信他們,每日午後隨我習字,練騎射的時間增加半個時辰。再讓熊伯開畜欄,給你和阿稚幾個挑些健壯的馬駒。”
“謝郎君!”
“去吧。”
“諾!”
衛青滿臉興奮,終於有了孩童模樣。
目送他離開木屋,趙嘉搖頭失笑,又拿起火鉗,撥動兩下木炭,視線落在跳躍的火苗上,久久陷入沉思。
雪越下越大,風也越來越冷。
鵝毛般的雪花飄落,形成白色的雪簾,相距不到十米,竟看不清對面人影。
一場雪災無可避免,邊郡如此,草原亦然。
單于大帳中,各部首領圍坐,表情各異。軍臣單于高踞上首,盯著趴在地上的裨小王,面沉似水。
聽到蘭稽的死訊,右賢王當場就叫嚷著要帶兵南下;左賢王嘴上沒說什麼,神態中卻滿是幸災樂禍。
裨小王的胳膊和腿上帶有箭傷,背部還被劃了一刀,至今尚未痊癒。除他之外,同行的匈奴貴種盡數死絕,倒是別部隨員回來不少。
據他所言,漢人全無恢復和親之意,一味的搪塞拖延。蘭稽看破漢人的詭計,決意北返,不想遭漢人中途截殺。
“有別部和漢人串通,在背後放冷箭!”裨小王咬牙切齒。
別部放冷箭是真,和漢人串通純屬於胡說八道。
裨小王和幾名匈奴官員陰謀刺殺蘭稽,不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得手之後,又被同行的別部隨員圍殺。裨小王急中生智,大喊本部貴種盡數身死,他們回到草原不好交代,斷無生路。如果留他一條性命,他願意在單于面前幫忙遮掩,將罪名全都推到漢人身上。
裨小王言之鑿鑿,甚至當場發誓,這才勉強保住腦袋。不料想,剛剛見到軍臣單于,他就立即反口將別部咬出。
“你說別部和漢人串通,為何旁人盡死,偏偏留你性命?”中行說突然出聲。
“我、我假意說服他們,說我會在單于面前幫其遮掩。”裨小王手心冒汗。
中行說正要再問,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喧譁,緊接著,有單于護衛入內稟報,幾名從南歸來的別部隨員殺死看守他們的匈奴勇士,搶奪馬匹衝出營地。
“單于,就是他們串通漢朝!”裨小王大聲道。
軍臣單于大發雷霆,當場下令,命右賢王和左賢王各自出兵,屠滅這幾支膽敢反叛王庭的別部。
殊不知,等本部騎兵抵達,別部的營地早已是空空如也。
裨小王心懷鬼胎,打著事後反口的主意,別部官員也是一樣。他們表面激烈爭執,背後早已有了打算,借裨小王拖延時間,暗中派人聯絡部落,趁本部尚未察覺,集體向南遷徙。
“匈奴人把我們當奴隸,繼續留在草原必然活不成,不如投向漢朝!”
三支別部在約定地點同首領匯合,勇士、老人和婦人全都拿起弓箭,騎上戰馬,一邊防備匈奴本部追襲,一邊頂風冒雪向漢朝邊郡進發。
消息傳到王庭,更坐實裨小王的話。
中行說每次提及裨小王話中的漏洞,言事情存在蹊蹺,都會被右賢王和左賢王打斷。連軍臣單于都對他的懷疑置之不理,決定調集兵馬,等到二月雪融,立即南下征伐。
“漢人不肯和親,我們就去搶!”軍臣單于一手撐在腿上,另一手握拳重重砸在地上,“出本部騎兵,帶上別部那些廢物,告訴勇士們,我們去搶牛羊,搶糧食,搶絹帛,搶女人!不管搶到多少,都能留在自己帳中!”
說到這裡,軍臣單于刻意頓了頓,目光掃視帳中各部首領,猙獰笑道:“我要屠邊地漢人,屠到漢家皇帝低頭,乖乖送來公主、糧食、鐵器和匠人!”
軍臣單于知道事情存在蹊蹺,未必真如裨小王所言。但他同樣可以加以利用,用來鞏固自己的權威,同時威懾漢朝。
他甚至覺得蘭稽死得正是時候。
換成往常,他未必能輕鬆調動本部騎兵,尤其是王庭四角手中的軍隊。
“天所立大單于,您有上天賦予的勇武和智慧!”左賢王於單最先開口,各部首領紛紛附和。
右賢王失去心腹,正怒火中燒,戰意高昂,加上軍臣單于開出的條件十分誘人,對這個決定沒有任何異議。右谷蠡王覬覦鐵器、牛羊和人口,一樣擁護單于決定。
左谷蠡王伊稚斜看向位於上首、威望高漲的軍臣單于,下一刻神情微凝,單手握拳捶在胸口,和眾人一同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