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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老力氣極大,硬是行過禮,才對趙嘉道:“郎君既要市牛羊,城內即有胡商。”
“胡商知曉邊郡遇災,糧食減產,即使不趁火打劫,牛羊的價格也不會低。”趙嘉搖頭道,“我之前獲悉有匈奴別部在北邊遊牧,幾部之間素有仇怨,彼此仇殺,搶來的牛羊除了部分留下,還會同商隊交換鹽、醬和布匹等物,價格遠低於城內。”
“郎君的意思是從胡人手中買?”
“確有此意。故而詢問鶴老塞外情形如何,可有相熟的商隊?”
“不瞞郎君,我已有二十年未曾出塞,知曉的道路是否能行,實是不敢斷言。至於商隊,更是無有聯絡。”鶴老沉聲道。
“關於草原,長者還能記得多少?”
“我記得當年出塞,行經半日,路過一座古城。城內破敗不堪,據說是前朝修建。中心有溪水流淌,還有大片野生的穀子。隊伍沿溪向上,有兩座廢棄的烽火台。其後就是廣闊的草原,再沒見過城池建築。”
“又過兩日,才陸續有了人煙。”
“途中遇到大大小小十多個匈奴部落,其中有一個部落擅長駕車,車輪比人都高出半頭,有懂得胡語的役夫,稱這部落高車。”
高車?
依趙嘉在太守府看到的典籍記載,丁零本屬敕勒人,因習慣使用車輪高大的車子,也被稱為高車。
如果鶴老的記憶沒有出錯,那麼,他口中的部落很可能就是趙信和趙破奴口中的匈奴別部。至於前朝古城,兩人沒有提到,倒也算不上稀奇。二十年的時間,風吹日曬,很可能早成了幾座不起眼的土丘。
“長者稍待。”
趙嘉站起身,到牆邊的木架上翻找,取來一張硝薄的羊皮,鋪開在矮几上,隨後拿起毛筆,在羊皮上勾畫。
“長者,從邊界出行,隊伍可是往正北?”
匈奴王庭位於雲中郡北面,不過以匈奴逐水草而居的習性,單于的大帳也會隨季節移動,不會長時間停留在一個地點。
“應該偏西一些。”鶴老移坐到矮几旁,在趙嘉提筆勾畫時,仔細在腦中回憶。可惜時間過去實在太久,能記起來的細節十分有限,幸虧趙嘉早就詢問過趙信兩人,才將大致的路線描繪出來。
事實上,太守府內就有一張草原的地圖,尤其是須卜氏經常活動的地區,經上百名斥候打探,丘陵、河流、樹林都記錄得十分清楚。
問題是,在古代,地圖屬於戰爭資源。趙嘉名為魏太守賓客,實際不過是掛個名號,託庇於魏尚的羽翼之下,專心發展他的種田和養殖大計。
如此一來,他就更沒有理由接觸地圖一類的軍事資源,別說借來細看,連瞄一眼的資格都沒有。若是莽撞開口,魏尚倒是不會對他怎樣,落在旁人眼中,難免會以為他不知深淺,將以前積累的好印象全部耗光。
除了太守府,還有另一個選擇,就是往來邊郡的商隊。
可問題又來了,不給半點好處,人家憑什麼把吃飯的傢伙借給你?
這些商隊遊走在草原和邊郡,時刻要面對胡人部落和賊寇的威脅,和他們打交道,最有效的手段除了利益就是權勢。
趙嘉目前還處於抱大腿階段,狐假虎威不是不行,可如果自己沒有實力,一旦虎皮戳漏了,帶來的後果會相當嚴重。
思來想去,最穩妥的方式還是自己來。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落下最後一筆,趙嘉看著羊皮上簡單的線條,實在不想將這玩意稱為“地圖”。
鶴老盯著矮几上的羊皮,神情愈發嚴肅。
“郎君,此物不可輕易示於外人。”
“我知。”趙嘉點點頭。
他不以為憑這幾條粗線,連大致的距離都無法確定,就能一路飆到匈奴王庭。但世事沒有絕對,他做不到,萬一有人能做到呢?
歷史上,衛青、霍去病一樣沒有精準的地圖,不是同樣踏破單于王庭,打得匈奴跪下唱征服?
地圖繪製完畢,鶴老告辭離開。
趙嘉將他送到前院,虎伯更送出大門,陪著鶴老走出一段路才調頭返回。
“虎伯同鶴老說了什麼?”趙嘉好奇道。
“仆叮囑他,今日郎君詢問之事不可道於旁人。”虎伯道。
“鶴老如何說?”
“自是點頭答應。”虎伯笑道,“郎君儘管放心,有僕盯著,此事萬無一失。況其兩子及長孫皆在畜場做工,三女又嫁於孫媼的次子,今日之事,他必會守口如瓶。”
翻譯過來就是,鶴老同趙嘉已經是利益共同體,趙嘉好他就好,趙嘉倒霉他也跑不掉。
趙嘉回身走到屋內,看著矮几上的羊皮,道:“村寨中還有哪位老人曾去過塞外?”
“這……仆並不十分清楚,待熊伯歸來,郎君可詢問於他。”
“熊伯知曉?”
“仆曾隨郎主出塞與匈奴交戰,並未深入草原。熊伯早年曾為斥候,其所知遠勝於仆。”
“如此,我明日去畜場再當面詢問。”趙嘉道。
“出塞的人選,郎君可有計較?”虎伯道。
“暫時有幾個人選,不過需得先派人去原陽城問一問三公子,方可最終確定。”趙嘉坐在矮几後,取出隨身攜帶的木牌,手指摩挲著上面的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