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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時閉上雙眼,不想面對陽信扭曲的表情。
衣領忽然收緊,曹時睜眼看去,陽信已至身前,單手抓著他的領口,用力得指節發白。
“曹時,父皇賜婚,你是我夫,我是你妻,你為何這般待我?”
“公主。”曹時以為自己會發怒,會對眼前的女子生出厭惡。然而,在這一刻,他只感到疲憊和從未有過的無力。
“我視你為妻,你曾視我為夫嗎?”
“什麼?”陽信先是不解,繼而大怒,“你是何意?!”
曹時站在原地,並未推開陽信的手,僅是沉聲道:“淮南王女是怎麼回事?”
陽信愣在當場,不明白曹時為何突然提起劉陵。
“淮南王早有不敬之心,天子厭其久矣。此次諸王入長安朝拜,遲遲未曾召見於他,滿朝盡知。”曹時看著陽信,聲音中沒有憤怒,甚至沒有透出任何情緒,“淮南王女入宮,太皇太后是什麼態度,皇后又作何表示,公主半點沒有察覺?”
“我……”
“高祖開國稱制,賞賜功臣,我祖位列前茅,得賜平陽侯。經大父,阿翁,爵位傳於我。蒙陛下賞識,命我領少騎,期他日沙場建功,不墮先祖之名。”說到這裡,曹時頓了頓,扣住陽信的手腕,道,“我為侯爵,奉天子命統領少騎。殿下為陛下長姊,且為我妻,同心懷不軌的淮南王女過從甚密,收納厚禮,可曾想過後果?”
陽信面色變了幾變,態度有些許軟化,只是想起自己的委屈,依舊不肯低頭。
“公主,我不僅是你夫,更是曹氏家主。而你,在侯妻之前,更為漢室公主。”曹時攥緊手指,一字一句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故意不想去懂?”
陽信看向曹時,沉默片刻,忽然用力抽回手。
“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陽信昂起頭,驕傲之色盡顯,“正如你言,我為漢室公主,陛下長姊,凡事自要隨我心意,何須委屈自己?”
話雖如此,藏在袖中的手卻隱隱顫抖。
曹時什麼都沒說,僅是看著陽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中不見半點溫情,只有無盡的冷漠,甚至是陌生。
陽信盯著曹時,突然冷哼一聲,轉身離開書房。脊背挺直,腳步未有半分遲疑,留給曹時一個驕傲的背影。
待到房門關閉,曹時回到幾後,盯著重新被扶起的燈盞,獨自坐了一夜。
翌日,陽信公主早早入宮,午後仍未歸。
李當戶派來的人見到曹時,恭敬奉上書信。
對衛媼一家而言,從家僮改為良籍,難度堪比登天。但於身為列侯的曹時來說,不過是一封書信,幾句話的小事。
書信中,李當戶寫明緣由,言趙嘉早年救下不少孩童,其中有一子名衛青,聰慧過人,極得趙嘉喜愛,現為趙嘉親兵。此子稱其母為平陽侯府家僮,並有一兄三姊,兩個弟弟,皆姓衛。
反正平陽侯府又不缺家僮,無妨讓其母子團聚。
正如李當戶信中所寫,幾名家僮而已,曹時的確不會放在心上。莫如做個順水人情,藉機同趙嘉結好。
放下書信,曹時喚來老僕,命其依信中所寫,找到衛媼母子,隨來人一同去見衛青。
只是林苑處終為軍營,家眷長留多有不便。曹時寫成回信,讓來人一同帶回去,轉告李當戶和趙嘉,如衛媼母子確為所尋之人,可暫留侯府,待趙嘉於城內置辦產業,衛青有了居處,再團聚不遲。
來人捧著書信退下,曹時本想讀幾冊兵書,奈何整夜未睡,疲憊感突然湧上,乾脆起身繞過屏風,躺到設在書房的榻上。本意是小憩片刻,未料想,眼皮一合,很快就睡了過去。
衛媼一家被帶到前院,發現僅有自己一家人,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曉出了何事。
老僕同李氏家僕一同前來,詢問衛媼,是否有子流落在外。
聽完對方講述,衛媼瞪大雙眼,驚呼道:“是阿青!”
聽她道出衛青之名,來人心知八九不離十,要找的應該就是眼前幾人。簡單核對過情況,將人帶上馬車,謝過侯府之人,即往城外行去。
坐在車上,衛媼猶不敢相信,衛長子和衛孺亦是面色恍惚,繼而湧出無盡的興奮。衛少兒抱著兒子,衛子夫帶著兩個弟弟,姊妹倆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對方臉上的喜色。
“阿青在軍營?”
“是親兵?”
“他是良籍?”
“為何不姓鄭……”
母子幾個抑制不住激動,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接人的健仆倒無不耐之色,凡是知道的,都會儘量給出回答。
聽到衛青被父家虐待,寒冬臘月出走,險些被賣掉,衛媼不覺悲從中來,更對鄭季生出怨恨。
虎毒不食子,他怎能如此對待親生骨肉!
如若真不想養,大可將孩子送回她身邊。縱然要隨她為僮,好歹能有食果腹,不會無故受到打罵。
衛媼紅了眼圈,淚水止不住向下掉。
衛長子和三個妹妹忙著安慰母親,衛少兒懷中的霍去病突然大哭起來,幾人又忙著安撫嬰兒。
“阿母,阿青算是因禍得福,現今入良籍,又成軍侯親兵,日後定有前程。”衛少兒抱著霍去病,一邊輕聲哄著,一邊安慰衛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