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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其中一人練兵之法,頗類淮陰侯。”說到這裡,韓嫣略微壓低聲音。
韓信秦末投劉邦,為漢高祖打天下立下汗馬功勞,最終卻被斬殺長樂宮,夷三族。時至今日,他的名字雖不算是禁忌,但也極少被人提及。
韓嫣刻意告知趙嘉,說明這其中必有蹊蹺。
“莫非是淮陰侯後人?”趙嘉下意識道。
話出口又覺得是自己想多。
畢竟韓信三族盡滅,想留下直系後代的可能微乎其微。動手的是呂后,當時的丞相也有參與,自然不會留下任何紕漏。
“尚不確定。”韓嫣搖頭,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陛下是什麼意思?”趙嘉壓低聲音。
“陛下沒有明說,不過意思很明白,事已過去多年,如其真心報國,有才當用。”
韓信因何而死,歷史自有論斷。
政治不敏感、功高震主、上位者疑心等種種因素結合在一起,註定他的悲劇結局。
以劉徹的觀點,來人是韓信後人也好,不是也罷,只要有真才實學,能練出強兵,為漢開疆拓土,驅逐強敵,他願意給予官職榮耀,加以重用。
這是一個帝王的胸襟,一個志在四海八荒,決意掃滅漢朝強敵,創不世功業的霸主氣魄。
劉徹夠強,所以他敢用強者,願用強將。武帝在位前三十年,這一點表現的尤其明顯。
漢武朝奠定的基礎,漢軍之強為世矚目。
哪怕是東漢末期,國庫空虛,朝堂亂成一鍋粥,漢軍照樣能滅羌亂,剿黃巾。如果不是有人死拖後腿,戰場上的漢軍絕對能掃平一切不服。
除秦朝之外,在任何一個封建王朝末期,這都極其罕見。
有疑似淮陰侯後人出現,劉徹第一個念頭不是殺,而是用。只要能殺匈奴,能拓漢疆,他可以予其高官厚祿,甚至可以賜姓,讓其身份徹底“洗白”。
和韓嫣一番交流,趙嘉大致明了劉徹的意圖。
這次林苑演武,主要是檢驗五千新軍,看看這些兵家大佬是否有真才實學。有才的留下重用,濫竽充數的趁早走人。同時也能鍛鍊四營,避免連勝之下養成驕兵。
“今夜我等再議,將諸事安排下去。”趙嘉站起身,重新將頭盔戴好,“參與演武的將兵,不如抽籤來選。”
要把握更多勝算,大可以選各營精銳,甚至全點沙陵步卒、雲中騎和上郡騎兵。但在趙嘉看來,這麼做無多大意義。
天子要看的是四營整體實力。
既然如此,無妨抽籤,選到誰是誰。
四營幾次聯合作戰,彼此早有默契,無需擔心會手忙腳亂。
“誰來領兵?”韓嫣隨趙嘉起身,活動兩下手腕,準備稍後換下深衣,也到校場中過一場。
“抽籤。”趙嘉緊了緊腕上護臂,笑道,“既然要公平,自當公平到底。想必曹君侯也不會反對。”
“倒也是。”
韓嫣笑了,當下不再多言,回營房更換鎧甲。
趙嘉留在原地,拿起長弓,試了試弓弦,想起宴會當時,不免搖頭失笑。
他的預感果然很準,天子的確要挖坑。
不過對他來說,跳這個坑不算虧。
若能在演武中取勝,得龍心大悅,想趁機挖幾個墨家大佬,讓他們“賠償”玩雷擊造成的損失,應是水到渠成,沒多大困難。
第兩百四十五章
元光二年,冬十月, 天子行幸林苑。
丞相衛綰、大將軍竇嬰、御史大夫直不疑、大行令王恢、太農令韓安國和太僕公孫賀等朝臣隨駕。隊伍之中, 數名葛衣赤腳的墨者堅持步行, 腰佩刀劍、形容威嚴的兵家大賢則安坐車中。
儒家、道家、法家、縱橫家等學派大佬自動自覺跟上,都對接下來這場演武很感興趣。說白了, 看熱鬧不嫌大,想親眼見證一下,兵家幾位對戰天子親兵, 究竟誰能更勝一籌。
幾位兵家大佬本意是一展才學, 在演武中放水, 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待戰陣排開,必然會竭盡全力, 發揮出百分之二百的能量, 專為壓過四營親兵。
竇嬰坐在車內, 偶爾回頭看一眼閉目養神的兵家大佬, 思及多日來被虐菜的經歷,不由得為趙嘉等人擔憂。
四營征草原, 討百越, 立下赫赫戰功, 迄今未有敗跡。去歲深入河套, 一舉殲滅白羊王和樓煩王所部, 立下大功。從將官到士卒,不說身經百戰、從刀槍血雨中走出,實際也不差多少。
然而, 兵家掌握數百年傳承,從先秦至漢,所有的兵法典籍乃至戰爭記載,他們都有抄錄乃至原本。
被虐菜這些時日,竇嬰切身體會到,這些人確有高世之才,絕非紙上談兵的泛泛之輩。
五千兵卒都是從更卒中挑選,其中半數以上未曾上過戰場。經過月余操練,已經做到令行禁止,鼓聲不停,軍令不下,刀鋒逼至眼前,依舊巋然不動。
憶起自己不知底細,率領一千正卒和這支軍隊對戰的經歷,竇嬰一陣頭皮發緊。
同他有類似想法的,還有堂邑侯陳午和蓋侯王信。兩人的軍事才能比不上竇嬰,被兵家大佬虐到懷疑人生。
三人聚到一處,陳午和王信看竇嬰的眼神都帶著怨念。
幸虧演武來得及時,他們不需要繼續和大佬一同“練兵”。如若不然,他們百分百會控制不住雙手,必然要抄起刀子,和拉他們入局的魏其侯決一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