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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翁?”青年握住手臂,滿臉不可置信。
“給我滾!休要讓我再看見你!”中年男子收回長鞭,臉頰因怒氣抖動。
青年呆呆的坐在地上,看著車隊走遠,不知如何反應。
少女抱著孩童,看向父親高大的背影,張嘴想要說什麼,卻被中年男子打斷。
“阿梅,是我沒本事。”中年男子沒有回頭,聲音沙啞,“別怨阿翁。”
“阿翁,我不怨。”少女鬆開孩童,移到中年男子身後,安慰道,“阿翁,我不一定入選。就算要去長安,也未必沒有前程。”
男子嘆息一聲,用力攥緊馬鞭。
少女回到原位,重新將阿陶抱進懷裡,輕輕搖著:“阿弟,去城內還早,睡一會。”
孩童將頭埋入少女懷中,壓抑住模糊的哽咽。
隊伍繼續前行,其他車上的少女也和阿梅一樣,都在盡力安慰家人,只是效果並不顯著。行至中途,這些敢同匈奴拼命的漢子都是眼眶發紅,大手握成拳頭,用力得關節發白。
衛青蛾的馬車行在車隊之後,趙嘉策馬走在旁側,聽到風中傳來的隻言片語,兩人陷入沉默,再未出一言。
良久,少女才道:“阿弟,你言要馬踏蘢城,可作數?”
“必當踐言。”趙嘉眺望北方,鄭重發下誓言。
隊伍行至城門前,天已大亮。
從各縣趕來的大車絡繹不絕,在城門前排起長隊。
擇選地在宦者的下榻處,鑑於竇太后的命令,章程和以往略有不同,不過大體還是家世相貌為重。
沙陵縣的良家子排在最先,衛青蛾先父有爵,曾在郡內為官,第一批得主使親見。
少女臉頰上的傷已經開始癒合,先前用了草藥,痂都已脫落,再覆上一層薄粉,一點看不出是新傷,儼然是多年前留下的疤痕。
得書佐提醒,知曉眼前少女就是衛青蛾,宦者特意多看了兩眼。見到少女臉頰上的疤痕,眼底閃過一抹驚訝,很快又變成笑意,對記錄的書佐道:“面有瑕,貌為中下,不取。”
“諾。”
書佐展開名冊,拿起刀筆,將衛青蛾的名字划去。隨後又展開另一冊竹簡,記下落選的因由。
趙嘉等在院外,並不知道裡面情況,難免心生焦急。
直至院門打開,衛青蛾和另外幾個落選的女郎走出,趙嘉才終於鬆了口氣,大步迎上前:“阿姊,一切都好?”
衛青蛾頷首,見趙嘉命健仆去趕大車,當下拉住他:“阿多,路窄,車過不來,我騎馬。”
趙嘉沒有異議,轉身時發現少女鬢角微松,驚訝道:“阿姊,你的銀釵呢?”
“送人了。”衛青蛾從腰帶里取出一條布巾,將烏髮系在身後。和趙嘉一起行至街尾,從健仆手中接過韁繩,利落的躍身上馬。
“歸家!”
擇選持續整整十日,入選的少女都被留在城內,準備隨宦者啟程。
阿陶的長姊也在入選之列。
此刻,她和另外三個女郎坐在一輛大車上,身後是家人為她收拾好的衣物,發上只有一根絹帶。少女手中牢牢握住一隻布袋,裡面是雕刻梅花紋的銀釵。
車身微微晃動,少女靠在車欄上,抬頭看向未知的前路,將布袋貼在胸口,手指越攥越緊,目光逐漸由迷茫變得堅定,再無半分動搖。
第四十六章
匈奴使臣和長安的擇選隊伍先後離開,因其到來的商隊也陸續減少。雲中城內的軍市和馬市恢復舊例, 數日市旗方才升起, 往來城內的邊民減少三成, 乍一看,竟顯得有幾分冷清。
女郎離開當日, 不少人家都在路旁相送。衛氏族老和族人也在其間。獲悉衛青蛾並未錄名,親擇當日就落選,眾人都是一臉驚色。
“面有瑕?怎麼可能!”
族人之中, 有曾到過衛氏村寨, 當面見過衛青蛾。雖然相隔近一年, 對於少女的相貌仍記得清清楚楚。縱然不夠嬌美,也稱得上中人之姿, 憑其家世, 入選的可能超過六成。
怎麼會面有瑕?
“難道是自傷?”有族人低聲道。
族老面色微沉, 有些拿不準。
不過幾天時間, 新傷定然被看出。昔日有舊例,女郎藉此落選也會被追究。時至今日, 始終沒有消息傳出, 要麼就是衛青蛾臉上真有舊傷, 礙其相貌, 要麼就是想了其他辦法。
“長者, 怎麼辦?”有族人膽小,難免心生焦急。
如果衛青蛾去了長安,大家分田分屋舍, 一切都好說。如今她沒走,留在了雲中郡,手下又有數名健仆,如果要對族人進行報復,誰能保證一定不會找到自己頭上?
“回去之後,將衛季三人帶去大屋,我親自詢問。”
族老心中沒底,對獻好女之功的期盼也減淡不少。
之所以產生這種心態,衛青蛾落選是其一,宦者的態度更讓他疑惑。想到當日的種種,莫名覺得衛氏恐怕得不了功,甚至還會招禍。
心中有事,眾人未敢多做停留,一路快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村寨。
這段時日以來,衛季三家都被嚴密看守,對外界的消息半點不知。估算擇選日期,料定事情無可轉圜,想到可能產生的後果,都是心情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