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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趙嘉放下筷子,魏悅又打開一隻漆盒,裡面是炸得酥脆的薄餅,上面灑了芝麻。
“嘗嘗看。”
薄餅遞到嘴邊,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趙嘉已經張嘴咬了下去。嘴唇觸及一片溫熱,薄餅咔嚓脆響,斷成兩半。
咬著半塊薄餅,看著魏悅收回手,將另外半塊送進自己嘴裡,還很不符合禮儀地舔了一下指尖,趙嘉用了最大的自制力,才保持住“嚴肅”表情,咔嚓幾口將薄餅咬碎,咽進肚子裡。
“阿多?”
趙嘉抬起頭,表情更加嚴肅,耳尖卻可疑的泛紅。
魏悅挑起眉尾,笑意浸入眼底。就在趙嘉要繃不住時,忽然揚聲喚來婢僕,命其將盤碗撤下,其後將趙嘉從幾後抱起,轉身回榻。
吃了就睡?
趙嘉皺眉。
“阿多體虛,需多休息。”
解釋過後,魏悅放下趙嘉,解開束髮的絹帶,又一次將人抱到懷裡。
傷口不能壓上厚被,入冬後天氣又冷,在趙嘉陷入昏迷後,魏悅近乎每日都抱著他,一方面是為固定他的手腳,避免在昏睡時扯動傷口,另一方面則是為他取暖。
李當戶曾想幫忙,不料剛剛開口,就差點被魏悅的眼刀戳死。
室內的戳燈被陸續移走,最後僅剩兩盞。
昏黃的燈光映在屏風上,漫射開溫暖的剪影。
在魏悅以為趙嘉已經睡著,正準備小憩片刻時,耳邊突然傳來聲音:“三公子。”
“嗯?”
“多謝。”
一樣的兩個字,和以往相比卻有了不同意味。
魏悅沒有出聲,而是合上雙眼,一手覆在趙嘉腦後,另一隻手避開傷口,一下接著一下,輕輕拍在他的背上。
“睡吧。”
火光搖曳,困意不斷湧上,意識變得朦朧。
一切都太過熟悉,仿佛身處的不是邊郡要塞,而是郡城內的太守府。彼時,趙功曹死去的消息傳來,趙嘉哭得嗓子沙啞,魏悅就是這樣抱著他,靜靜坐了一夜。
翌日清晨,雁門郡飄起一場小雪。
因郅都巡視要塞未歸,上郡騎兵暫未拔營,還需停留一日,待李當戶向郅太守當面告辭,再行啟程離開。
趙嘉一覺醒來,覺得精神好了許多,用過早膳,不想整日留在榻上,乾脆命令健仆備車,和魏悅一同前往軍營。
離得尚遠,就能聽到一陣陣喧嚷和叫好聲。
趙嘉心生好奇,催促健仆加快速度。
魏悅沒有騎馬,和趙嘉同在車內,見狀微微一笑,探手緊了緊趙嘉肩上的頭蓬,又將狼皮製的護袖套在他手上。
趙嘉很想說,他習慣了邊郡的天氣,完全不需要如此。奈何魏三公子出於好意,只能紮好斗篷,手裹在護袖裡,整個人近乎被裹成一顆球。
離軍營越近,叫嚷聲越高。
健仆揚起長鞭,駿馬口鼻噴出白氣,車輪將殘雪壓入土中,形成兩道長長的轍印。
趙嘉推開車窗,循聲望去,發現前方出現數道人影,正扛著大盾長戟,在雪中你爭我趕,跑向一個半人高的木樁。
離得近了,趙嘉很快認出,跑在最前面的幾人都是自己從沙陵縣帶出的更卒。
“怎麼回事?”
魏悅讓健仆停車,和趙嘉走出車廂。
二十多名壯漢正迎面跑來,口鼻呼出的白氣連成一片,在眼前朦朧成薄霧。冷風吹過,眉毛和睫毛都掛上點點冰霜。
發現趙嘉就在前方,打頭的幾名更卒跑得更加賣力,速度絲毫不見減慢。跟在身後的騎兵額頭鼓起青筋,既是累的也是氣的。
從營內出發,一路冒雪跑來,少說也有五里。
身上套著三層皮甲,背著大盾、長戟、短刀、弓箭,還有一截粗布包裹的斷木,這樣前後跑個來回,非精銳不能完成。
自己跑出這樣的速度,本以為不錯,結果呢?
這些趙軍侯帶出來的更卒,自出發開始,就撒丫子越跑越快。除了幾名隊率,其他雲中騎的老兵,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被甩在身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無論如何都追不上。
有十幾人竟在中途掉隊!
訓練用真刀、兇殘到讓胡騎繞路走的雲中騎,何曾落敗至此,簡直不可思議!
他們體力差嗎?
在草原奔襲數日,遇到匈奴猶能正面衝鋒,賽過絕大多數精銳。可偏偏就是追不上前邊的更卒!
實事求是的講,採用“正常人”的速度,落差未必如此之大。
怪只怪從沙陵縣出來的更卒都不正常,從最開始就跑出非人的速度。雲中騎完全被帶歪,亂了步調,無怪跑到中途,多數跟不上甚至直接掉隊。
之所以有這次比試,是騎兵聽更卒談及役期,提到負重奔跑,不由得心生好奇,想要親自試一試。
結果不試便罷,一試就被落在身後。
先是正卒,接著是伍長,再然後是什長,沒一個能跑過對方。幾個隊率是咬緊牙關,豁出所有力氣,才勉強跟上伯平長石几人,沒有被拉開距離。
在草原時,眾人騎馬作戰,更卒的騎射稍弱,在衝鋒時遜於騎兵。下了馬,負重奔跑,形勢瞬間逆轉。
幾名隊率聽過趙嘉練兵的法子,在草原上並肩作戰,也知沙陵更卒不凡。只是任誰都想不到,這些各個都是飛毛腿,想追都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