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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赴任之前,他仔細了解過雁門郡的情況,可以說,和魏尚坐鎮的雲中郡相比,雁門郡的情況很不好,甚至稱得上糟糕。
匈奴每次南下,雁門郡都是首當其衝。自景帝朝以來,連續兩任太守死在任上,戰死和被擄走的邊民加起來,減丁口超過兩成。
想要改變現狀,必須行非常之法。
濟南能被治理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和郅都在當地殺得血流成河分不開關係。雁門郡也能採用類似的辦法,只是刀鋒相對的不再是豪強,而是草原的匈奴。
在長安時,郅都有酷吏之名,號為“蒼鷹”。類比刑獄,這隻羽毛都似刀鋒鑄成的蒼鷹同樣適合邊郡戰場。
隨著刀鋒揮落,不需要多久,郅都的威名就會傳遍草原。繼雲中守魏尚之後,匈奴又將迎來一尊凶神,面對又一場噩夢。
長安
繼郅都和劉榮相繼北行之後,梁王劉武也啟程返回封國。未過幾日,劉越、劉寄和劉乘也拜別天子,前往就封。
匈奴退兵,臨江王之事塵埃落定,幾名諸侯王相繼離開,朝廷本該平靜一段時日。事實卻恰恰相反,伴隨天子的一道罷相旨意,長安城內冷風驟起,愈發令人神經緊繃。
躺在榻上數月,周亞夫的病情終於好轉。然而景帝根本不打算再給他權力,前腳派人來寬慰,後腳就下旨罷免他的官職,以御史大夫劉舍為丞相。
聖旨宣於朝中,無一人出面為周亞夫講情。如魏其侯和弓高侯等人,對此早有預料。在他們看來,罷相僅是開始,如果沒有奇蹟發生,周亞夫終究是難逃一死。
長安風起時,遠在蘢城的匈奴王庭也正在經歷一場動盪。
本部出兵南下,固然取得一定戰果,遭到的損失同樣不小。
左谷蠡王中途退兵,在草原淪為笑柄;右谷蠡王遭到雲中騎追殺,令別部拼死攔截,才能奔回王庭。
右賢王和左賢王退兵時,設伏擊退灌夫的追兵,擄掠的邊民卻突然反抗,朝匈奴騎兵發起襲擊,數百人死在匈奴人刀下,近千人當場逃散。剩下的被帶回部落關入羊圈,狠抽鞭子,仍是不肯低頭,又殺了幾百人,情況才略微得到控制。
風波剛剛平息,大單于突然下令,調走左賢王於單手下兩千騎兵,同時遷走五支別部,分別歸入右谷蠡王和左谷蠡王麾下。
於單憤怒不已,奈何軍臣單于決心已下,如果他敢在大帳中發怒,必然要面對單于護衛的刀鋒。即使不被當場殺死,權利和地位也未必能夠保住。
強壓下拔刀的衝動,於單怒氣沖沖離開大帳,沒走出多久,就聽到一陣慘叫。距離大帳不遠的木樁上,幾個大月氏侍女和彩衣奴婢正被吊起來,用鞭子狠抽。
認出其中兩人曾到過自己的帳篷,於單臉頰抽動,攥緊刀柄,兇狠地看向大帳,被同行的烏桓謀士拉住,才沒有魯莽行事。
“走!”
於單赤紅著雙眼躍身上馬,數千騎兵馳出蘢城,轟隆隆的馬蹄聲響徹草原。
途經一處水源,迎面遇到一支南來的商隊,於單獰笑一聲,拔出短刀,當場下令:“殺光他們!”
“大王,他們是漢人商隊!”烏桓謀士拉住於單的韁繩,“三思……”
“滾開!”一腳踹開謀士,於單策馬前沖,雙眼布滿血絲,一心只想著殺戮。
商隊察覺到危險,護衛紛紛張弓。
奈何匈奴騎兵實在太多,百餘名護衛拼死搏殺,也沒能殺出一條生路,最後全都倒在匈奴人刀下。
清點過商隊的貨物,於單滿意點頭。
匈奴騎兵陸續調轉馬頭,在奔雷聲中離開逞凶之地。
商人和護衛的屍體被踏碎成泥,連一塊完整的骨頭都找不到。僅有鋪開的血色,才能證明這裡都發生過什麼。
第七十六章
市完餘下的絹布,將交易來的糧食和鹽醬裝上大車, 趙嘉吩咐季豹帶著青壯先出城, 自己同季熊前往城東鐵鋪, 購買畜場需要的農具,隨後到城門外匯合。
距離天黑還早, 軍市中依舊熱鬧。
季豹和青壯趕著滿載的大車離開長街,著實要費上不少功夫。
趙嘉和季熊只帶著銅錢,反倒速度更快, 穿過兩條街巷, 遇到巡視的軍伍, 出示木牌,確認過身份, 很快就被放行。
城內有嚴令, 胡人不許進入城東, 如果敢硬闖, 一概捉拿下獄。是不是能活著出來,只能聽天由命。
有過幾次血淋淋的教訓, 哪怕是藏身在商隊、試圖混入城內打探消息的探子, 也不敢輕易離開城北。萬一被捉拿下獄, 以周決曹的手段, 銅皮鐵骨也能敲碎。除非自己咬斷舌頭, 早晚都得開口招認。
比起城北的人來人往,城東明顯要冷清許多。
趙嘉和季熊一路小跑,熟門熟路找到鐵鋪。
鋪子內燃著火爐, 熱氣襲人。
哪怕是寒冬時節,打鐵的匠人照樣打著赤膊。隨著每次揮舞重錘,肩背和手臂上的肌肉隆隆鼓起,熱汗涔涔,健壯的身軀仿佛覆上一層桐油。
“趙郎君。”一名赤紅臉膛、頜下長有短須的匠人放下工具,抓起一塊短布擦汗,轉身同趙嘉打著招呼。
簡短寒暄之後,趙嘉說明這次需要的農具。匠人仔細記下,讓長子取來木契,一分兩半,定下價格和取貨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