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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絹!”
衛川和衛嶺的婦人衝到近前,前者拉住衛絹,確認她是否受傷;後者仔細搜尋地上的屍身,似乎在尋找什麼。
“阿兄死了。”衛絹對嶺婦道。
“死了?”婦人先是一愣,面孔浮現悲色,繼而想起衛嶺之前所言,問道,“可是同匈奴戰死的?”
“是。”衛絹垂下眼帘。
“好。”婦人沉聲道,“這樣就好。”
三人匯合到一處,很快又同兩名婦人相遇,繼而找到藏在大車後的衛青幾人,由最熟悉畜場的婦人帶路,穿過倒塌的木屋,尋機射殺匈奴人。
畜場東側,趙信揮刀斬殺一名胡騎,和公孫敖背對背,大口喘著粗氣。
趙破奴距兩人不遠,揮舞著一把從匈奴百長手中搶來的骨朵,身上儘是噴濺的鮮血,喉嚨里發出咆哮,神情異常兇狠。
“這樣下去不行。”趙信再次揮刀,逼退胡騎的進攻,對公孫敖道,“阿敖,郎君受傷了,恐怕支撐不了多久。我引開那些匈奴人的注意,你想法把郎君救出去!”
“你要怎麼做?”公孫敖問道。
“我會匈奴話,我假意投降,說我知道糧食和絹布藏在哪裡,然後想辦法靠近,殺了那個戴牛骨盔的!”趙信狠狠咬牙。他知道這麼做很危險,無論成功與否,他都不會有生路。但在這一刻,他沒有別的選擇。
他曾經發過誓,這條命是趙郎君的。上天為證,他必須兌現自己的誓言!
“阿信,我和你一起去!”趙破奴砸斷一個胡騎的手臂,肩膀上穿入一枚骨箭。少年眼也不眨,直接將箭尾折斷,任由肩頭留在身上,繼續揮舞著骨朵,兇狠砸向周圍的敵人。
“好,一起,叫上阿蠻和阿方……”話說到一半,趙信突然停住,只因話中的少年都死在匈奴人手裡,屍體已經被馬蹄踏成肉泥。
一起結伴在草原流浪,一起被趙嘉從烏桓人手中救下,現如今只剩下他和趙破奴兩個。
趙信用力搖頭,揮去腦中的雜念,握緊兵器,就要開口大叫。
不承想,一陣號角聲突然傳來,交戰雙方都是一驚,循聲望去,黑壓壓的長龍由南而來,綿延數里。
“漢軍,是漢軍!”有胡騎驚慌叫道。
因失血過多,趙嘉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僅憑一股意志支撐,才沒有當場倒下。耳聞號角聲,聽到胡人的叫聲,望見被風撕扯的漢旗,陡然間眼眶發熱,拼著最後一股力氣,用力揮出短刀。
“殺!”
青壯和村人爆發出戰鬥力,將因漢軍到來而陷入慌亂的胡騎逼退數步。
號角聲蒼涼悠長,漢騎策馬衝鋒,身後緊隨上萬步卒,直撲匈奴騎兵。馬蹄聲隆隆,刀背敲打在盾牌上,殺意直衝天際。
胡騎一陣大亂,哪怕是本部騎兵,此刻也不免心驚膽寒,戰意銳減。
“大當戶,不能再打下去了!”一名千長大聲道。
須卜勇知曉其中厲害,當即命人吹響號角,聚集起本部騎兵,準備北逃和伊稚斜的大軍匯合。至於別部和蠻部是不是能跟上,全不在須卜勇的考慮之內。
跟上就算,跟不上更好,留在身後,至少能拖延漢軍追擊的速度。
聽到號角聲,本部騎兵立即向須卜勇聚攏,策馬飛馳而去。別部和蠻部反應稍慢,加上被爆發戰鬥力的青壯拖住,盡數被漢軍包圍,頃刻淹沒在箭雨和刀鋒之中。
待到最後一個蠻騎倒下,喊殺聲戛然而止。
濃煙被風吹散,趙嘉筋疲力竭地趴在馬背上,抬手想要擦去臉上的塵土和汗水,不想卻抹上數道血痕。
衛青蛾走到趙嘉身邊,探手拍了拍他的肩。
趙嘉這才發現,少女的腿和胳膊都纏著布條,半邊身子已經被血染紅。
“阿姊……”
衛青蛾搖搖頭,示意趙嘉不要說話。指了指援軍方向,勉強扯出一絲笑容。
明白少女的意思,趙嘉緩緩閉上雙眼,等到稍微恢復力氣,從馬背上滑落,由公孫敖和趙信攙扶著,走到陌生的漢軍將領面前。
“嘉謝將軍援手!”
程不識打量著眼前的少年,頷首道:“沙陵縣民力戰匈奴,清點首級,戰後論功,我必與魏太守一同上報長安。”
“多謝將軍!”趙嘉推開公孫敖和趙信,拱手深深彎腰。
“不必。”程不識雙手扶起趙嘉,言軍情緊急,他馬上就要率軍出發,留五十名役夫在此清理戰場。
趙嘉再次拱手,隨後直起身,目送程不識上馬。
大軍如一條巨龍,咆哮著奔騰向北。旗幟烈烈,軍容威嚴,氣勢如虹。
趙嘉立在原地,驀然間想起,他竟忘記請教這位將領的名號。
“阿多,”衛青蛾突然出聲,“只能留下首級。”
趙嘉轉過身,望進少女的雙眼,用力點了點頭。
“阿姊放心,我明白怎麼做。”
經過這場廝殺,鶴老戰死,趙氏村寨和衛氏村寨減丁超過五成。
大火熄滅後,還能活動的青壯、婦人和役夫一同收斂屍體。若是遇到還活著的匈奴人,不需要多說,直接砍下一刀。再是心軟,此刻面對匈奴,湧起的也只有滿腔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