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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衛青蛾,趙嘉又埋首田間,一日比一日忙碌。
汲水的工具已經送入城內,魏太守親自派人,將熟悉工序的匠人帶入城,準備趕在五月前在各縣開掘水井,以防河流乾涸。
連弩已經製成,和水泥一同上報長安,對趙嘉的賞賜卻遲遲沒有消息,不知天子作何打算。
趙嘉倒也沒在意。不提同魏悅之前的長談,單就他本人認知,想要達成所願,戰功才是晉身之道。
緩解了缺水的問題,趙嘉兌現承諾,請魏悅幫忙尋來數把強弓,送給已經能拉開牛角弓的衛青、阿稚和阿麥。阿谷幾人力氣差一些,不想被同伴落下,只能每日勤練。
現如今,不提開弓的強度,單是射箭的準頭,少年和孩童們已經穩穩追上趙嘉。尤其是趙破奴和衛青,魏三公子親自考校之後,不是礙於兩人的年紀,當下就想將他們帶入軍中。
臨到五月初,旱情愈發明顯。
相比提前挖井的沙陵縣,慢了一步的陽壽等縣有粟苗大片枯死,更不用說旱情更加嚴重的定襄郡。
有老人站在田邊,看著尚存的穀子,面上的愁色一日重似一日。
大旱之後必有蝗災。
藉助趙嘉獻上的水泥,雲中郡在驚人的時間內修築要塞,讓南望的匈奴投鼠忌器。可上天無情,硬是不給蒼生活路。
旱情加重,蝗災又在逼近,難得過了一年安穩日子的邊郡百姓又將瀕臨絕境。
趙嘉每日到田間巡視,知曉情況嚴峻,和熊伯商議,放棄部分粟麥,集中看顧長勢尚可的幾頃田地。
“挖掘溝渠,在渠上鋪乾草木板,引水入田。”
流經沙陵縣的河流僅剩手腕粗細,至下游處,水流幾近乾涸。趙嘉知曉縣中缺水,但也不會敞開畜場,讓人放開取水。
升米恩斗米仇。
先前讓鹿老帶人挖井,有較遠的村寨起初笑臉相迎,在鹿老找出水眼之後,竟是當場翻臉,將挖井的人逐走。待人離開,轉身就自己挖井,還在井邊派人看守,嚴禁外村人來取水。
聽到消息,趙嘉倒也沒生氣。
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踩的,既然做出決定,有任何後果也都該自己承擔。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就聽到該村同臨近村寨發生矛盾,其後又內部生隙,甚至鬧出人命。官寺下查,十餘人被定罪罰為城旦,統統押去修築要塞城牆。
此事過後,鹿老減少外出,不是有外人求上門,再不會帶人離村。
至六月中,邊郡降下一場小雨。不等眾人高興,雨雲迅速散去,大地又被烤乾,再不見半點水汽。
由於止損及時,四頃粟麥長勢不錯,谷穗掛漿,陸續壓彎莖稈。
少年和孩童們用木條和粗布製成網,阿谷別出心裁,用木條圈出圓弧,粘上蜘蛛網,專門用來驅趕和捕捉雀鳥小獸,效果相當不錯。
臨近七月,熊伯和虎伯都打起精神,日夜帶人巡視田畝,絲毫不敢懈怠。甚至在田頭搭起草棚,不顧蚊蟲叮咬,夜間就睡在田邊。
如此警惕並非沒有意義。
除了偷食的小獸,竟還抓到數個想要偷割穀子的賊子和野人。
和捧著被割斷的穀子滿面憤怒的熊伯不同,趙嘉的第一反應實是驚奇。這些人難道會土遁?若不然,魏太守之前派人在郡內過篩子,怎麼還會出現漏網之魚?
事到如今,甭管他們是如何逃過抓捕,這次送入郡城,鐵定再跑不出來。
經此教訓,趙嘉不敢有絲毫的疏忽大意,加緊巡視田畝,儘量消除所有隱患。
奈何上天無情,無意憐憫蒼生。
時入八月,谷麥未來得及收割,飛蝗鋪天蓋地而來。
時下並無蝗不能殺的規矩,就算有,邊民也不會在乎。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還顧著什麼“蝗”“皇”之類的,豈非可笑?
魏太守下令,官寺迅速張貼告示,更卒都被派往田中滅蝗。
煙燻火焚,用木板和粗布撲扇,眾人想盡辦法,使盡渾身解數,仍無法阻擋蝗蟲的來勢。
趙嘉親自在地頭生火,為免被傷到,不得不將木盆頂在頭上。什麼抓來蝗蟲煎炒烹炸,此刻都成了笑話。
飛蝗來勢洶洶,撞到人身上,勢必會留下一片青紫。親身經歷過,趙嘉才深刻明白,面對這樣規模的蝗災,以現下的條件真的是無能為力。
偏在這時,趙嘉的賞賜從長安送到,除了預料中的絹帛和銅錢,景帝沒有再升他的爵位,而是直接授給他郎官。
論理,趙嘉的年齡還不到,尚不能被朝廷徵用。但景帝親自下旨,並且給的僅是郎官,沒有直接授給實職,朝臣倒也知趣,無人出聲反對。
接過旨意,趙嘉本該高興。
成為朝廷候補公務員,他可以提前從軍,加上有大夫爵,起點必定不低。活動一下,將季豹和趙信等人帶入軍中也不成問題。
可想到今年的收成,趙嘉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旱災並非局限在邊郡,蝗蟲吃的也不只是糧食。邊郡遭災,草原未必能夠倖免。沒有了牧草,牛羊會大批餓死,匈奴將會如何?
想到這裡,趙嘉不禁心頭髮沉。
他似乎已經能聽到匈奴南下的號角,看到強盜揮來的刀鋒。
邊郡災情嚴重,長安得到急報,景帝下旨賑災,運糧入邊郡,並嚴禁酤酒,絕酒商買賣。如發現有人以糧食釀酒,皆依法懲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