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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零大車率先開道,高過兩米的車輪壓斷草莖,碾碎泥塊石子,留下千道並排的轍痕。
胡騎緊隨其後。
勇士手握兵器,雙腿夾緊馬腹,驅策戰馬不斷加速,一路奔馳向南。
月氏勇士居高臨下,口中發出長短不一的單音。強健的駱駝邁開四蹄,速度絲毫不亞於戰馬,甚至跑到騎兵前面。
兩萬身披甲冑的匈奴勇士列成長隊,護衛大單于。
他們是王庭最精銳的力量,對陣王庭四角所部,足可以一當五。正因這支精銳力量,大單于才能保有對本部的統治。
但人心易變,匈奴只願服從於強者。
假如某一天軍臣單于不再強大,無法率領勇士縱橫草原,那麼,這支軍隊不再會是守護,反而會成為單于本人的催命府。
軍臣單于深知這一點。
不想失去手中權利,哪怕大病剛愈,他也要調集大軍,親自南下寇邊。
同漢朝和親是獲取糧食和錢絹的捷徑,但對匈奴而言,最被推崇的方式永遠是劫掠。
草原上的狼,天空中的雄鷹,永遠是靠尖牙利爪捕獲獵物,撕成碎片,吞噬入腹。雄霸草原的匈奴也不能例外。
弓馬嫻熟,刀箭鋒利,就必須跨上馬背,去廝殺,去搶奪,用戰鬥證明自己,用強悍的武力奪取一切。
“踏平漢地!”
軍臣單于馬鞭南指,號角再次吹響。
十四萬大軍奔騰南下,所過之處,高草灌木均被壓倒,土丘亦被碾為平地。
大軍出現在地平線處,因正午的強光,畫面有短暫扭曲。
邊軍發出警訊,烽燧台一座座點燃,漆黑的狼煙筆直升起。
匈奴大軍沒有停頓,繼續加速向前。
推進草原的漢軍要塞互為犄角,在胡騎逼近後,箭矢接連不斷,不斷有胡騎在衝鋒時落馬。只是對十數萬的大軍來說,這點死傷根本不值得一提。
要塞後,赤膊的軍伍揮動木錘,敲下機關。床弩、投石器接連發出鈍響,碗口粗的弩矢呼嘯飛出,鑿穿丁零的大車,貫穿奔馳中的戰馬,將馬背上的騎兵一同釘在地上。
斷木、碎石從天而降,砸在密集的衝鋒隊形中,胡騎和戰馬一併被砸成肉泥。
這樣的攻勢,並不能阻擋匈奴的鐵蹄。
左賢王於單沒有留在軍後,而是一馬當先,率三萬本部騎兵和扈從衝鋒。借丁零大車擋住一波箭雨,匈奴在馬背開弓,壓制要塞守軍,其後加速衝鋒。
距離最近的兩座要塞先後被踏平,防守的漢軍盡數戰死,屍身被踏成肉泥。
匈奴發出興奮地吼叫,頂著飛來的箭矢,繼續向前飛馳。
要塞一座接一座被攻破,守軍射空箭壺,投擲出所有毒煙筒,將床弩和投石器盡數破壞,隨即躍身上馬,向胡騎發起反衝鋒。
數百對數萬,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
守衛要塞的漢軍無一人退後,更無一人臨陣脫逃,即便是死,也是胸口負創,戰死在疆場。
要塞守軍戰死,烽燧台的漢軍緊隨同袍腳步,哪怕只有十幾人,照樣履險如夷,奮不顧身沖向強敵。
匈奴人發出不屑的大笑,以為不到兩什人,完全可以輕鬆拿下。萬沒料到,一個衝鋒,竟被對方帶走數條人命。
同袍接連倒下,僅剩一臂的候官咧開嘴,現出被血染紅的牙齒。
沒有戰鼓,也沒有號角,他甚至不能抓牢韁繩,只能雙腿控馬,單手握緊長刀,沖入匈奴大軍,繼而被徹底淹沒。
臨近傍晚,深入草原的要塞和烽燧台全部被匈奴拿下,防守的漢軍和役夫無一生還。
烽燧台上,黑色的煙柱仍未消散,守衛此處的邊軍卻已盡數殞命。僅殘留幾支折斷的箭矢,幾個空蕩蕩的箭壺,證明這裡曾有漢家兒郎抵禦強敵,血灑疆場。
夜幕降臨,匈奴付出數千人的代價,打開前往武州塞的道路。
軍臣單于下令停止進攻,就地紮營。
營地中點燃大堆篝火,向郡內的漢軍炫耀武力。
白日的戰報送抵郡城,郅都下令,向武州塞調集援軍。明日一戰,唯有搏死,才能讓匈奴徹底相信,聶壹的投誠不是圈套,打通要塞就能奪取大量的戰馬、牲畜和糧食,讓大軍滿載而歸。
當夜,匈奴騎兵游弋在要塞附近,察覺要塞內的動靜,迅速將消息送回營內。
猜測有援軍抵達,從軍臣單于到各部首領,不見半點擔憂,反而面露喜色。
伊稚斜沉默不語。
對危險的直覺告訴他,眼前分明就是一個精心安排的陷阱!之前投誠的聶壹,十成是漢人派出的間,而且是死間!
無奈的是,漢人過於狡猾,一切布置得趨近完美,讓他找不到明顯破綻。
之前提出疑慮已經讓大單于不喜,再阻止大軍前進,對馬邑眼熱的各部首領必然會站到他的對立面,甚至大加嘲諷。
這種明知道是死亡,卻無法阻止的感覺糟糕透頂,讓伊稚斜相當暴躁。
定下作戰計劃,伊稚斜沒有多言,和眾人一起退出大帳。望向夜色中的要塞,眼底閃過一抹狠意。
既然無法避免,那就索性不避。
以十四萬大軍的戰鬥力,提前做出準備,哪怕漢人張開口袋,照樣可以撕得粉碎!
馬邑縣外,漢軍各自隱匿,靜待敵人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