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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村民同其為鄰數載,見禾仲一家滿臉頹喪的離開村寨,頗有不忍。哪料想,下一刻就見禾仲對著土垣狠狠啐了一口,咒罵趙嘉絕無好下場,他的婦人也是破口大罵,沒有半點悔意和羞愧。
見到這一幕,眾人都是臉色大變。想起之前被驅逐的黑豸,惱恨自己有眼無珠,怎不記得教訓,和這樣的人相交。
“郎君給了他工錢,還沒要回他婦人借走的粟!這樣不堪的心性,當真不該留!”
“趕走他就對了!”
禾仲裝可憐裝得不到位,翻臉翻得太快,造成的結果就是,之前還心存憐憫的村人全都面帶怒色,驅趕他們快些離開。
“羞與這等人為伍!”
“鄙夫!莫要讓我再見到你!”
“快走!”
禾仲一家的事迅速傳開,和趙氏村寨眾人的反應不同,縣中對此事褒貶不一,有說禾仲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也有指責趙嘉行事太狠,不留半分餘地。
後一種觀點恰好驗證了趙嘉之前的想法:世人同情弱者,假如他派人將被借走的粟米要回,哪怕是合情合理,也會被視為恃強凌弱,遭到這些人指責。
他們只看到趙嘉頗具家資,禾仲家中困頓,壓根不會去想這些粟本就不屬於後者,而趙嘉早已經給禾仲結算工錢,壓根不欠對方一文。
一些風言風語傳到衛氏村寨,衛青蛾特地來尋趙嘉,話中表明如果趙嘉不好下手,她來解決掉禍患的源頭。
趙嘉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笑著搖頭,表示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
“能得阿姊如此關懷,弟甚是暖心。”
聽到趙嘉的話,衛青蛾笑得開懷,帶衛夏和衛秋離開時,背光站在門前,對趙嘉道:“阿弟護我,我護阿弟,不是理所應當?”
隨著鶴老等人出面駁斥流言,風言風語終究未能持續多久。
禾仲一家本想看趙嘉的熱鬧,結果熱鬧沒看成,自己反倒成了眾矢之的,背著忘恩負義的小人之名,別說找到生計,在沙陵縣中近乎無法立足。三千錢花完,只能灰溜溜的離開沙陵,前往南邊的陽壽縣,隱姓埋名繼續做起傭耕。
經此一事,村寨眾人更加團結,哪怕之前有些小心思,此時也煙消雲散。他們終於明白,趙嘉並非一味寬容,必要時也會下狠手。即使他不下狠手,身邊的人也會代勞。
沒了多餘的心思,老人們吩咐田耕及放牧諸事,眾人都聽得極其認真。關係到自己一家是否有糧吃,能否平安度過邊塞寒冬,沒有任何人敢於疏忽大意。
老人的話講完,村人們陸續散去,趙嘉請鶴老往家中,言有要事相商。
“郎君有何事?”坐在屋內,鶴老捧起一碗溫水,蒼老的臉上帶著笑容,下垂的嘴角也不如往日嚴厲。
“嘉聞長者對草原多有了解?”趙嘉用筷子夾起一塊蒸餅,送到鶴老面前。
蒸餅里裹了蜜,是趙信和公孫敖等人采來。因為此事,孫媼還動了巴掌。不過少年和孩童們全不在意,想起蜂蛹和蜜餅的滋味,每次外出都會留意野蜂,總希望能再找到幾個野蜂巢。
“早年間,我曾被征力役,隨和親隊伍出塞,到過匈奴王庭。”鶴老飲下溫水,拿起蒸餅,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趙嘉也不催促,等鶴老將餅吃完,又夾起一塊,送到他手邊的木碗裡。
“長者曾入和親隊伍?”
“還是在先帝時,距今有二十多載了。”鶴老端起木碗,飲盡溫水,反手抹乾鬍子上的水漬,回憶道,“我記得是丁卯年,那年死了一個匈奴單于,新單于派人來長安,使者的隊伍從雲中郡過。後來朝廷就恢復和親,送翁主入匈奴,做了單于閼氏。”
丁卯年,距今二十多年,趙嘉在心中默默推算,大致可以確定,這應該是文帝早年,也就是老上單于時期的事。那麼,死掉的匈奴單于應該就是冒頓。
“那次和親的隊伍里有個宦者,背漢投靠匈奴,那之後沒少幫匈奴人禍害漢民!”鶴老憤然道。
“宦者?”趙嘉腦子裡閃過一道靈光,“可是中行說?”
“中行說?”鶴老想了想,搖頭道,“不甚清楚,只知道是個宦者,隨翁主和親,之後就投靠匈奴。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死沒死。”
聽著鶴老的講述,趙嘉愈發肯定,他說的宦者必是中行說無疑。
想到中行說的所作所為,趙嘉不自覺攥緊手指。他不確定中行說是活著還是死了,要是死了且罷,如果活著……他還是第一次這麼想弄死一個人。
張通要的只是他趙嘉一人的命,中行說卻是心懷私怨,不遺餘力的禍害漢朝邊民,而且一禍害就是數十年!
“郎君詢問草原是為何?”發現話題有些扯遠,鶴老放下木碗,開口問道。
“今歲雨雹,田畝減產,朝廷固然免去田租,邊郡的糧價也將居高不下。”趙嘉沉聲道,“縱然太守府下嚴令,糧價也未必能降下多少。故而,我想多買牛羊,待南邊商隊到來,從其手中市換粟菽,以防糧價過高,村寨眾人無粟果腹。”
“郎君高義!”鶴老肅然神情,欲向趙嘉行禮。
趙嘉忙扶住鶴老,口中道:“長者無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