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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快住手!”
隆慮察覺不對,忙要拉住陽信。
奈何陽信心頭積壓火氣,既有對曹時,也有對劉嫖,同樣有對陳嬌,突然間爆發,豈是她能攔得住。
長公主突然對皇后動手,形似潑婦一般,殿內的宦者宮人俱被驚住,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等意識到眼前究竟發生什麼,登時寒毛倒豎,再顧不得其他,紛紛上前想要拉開陽信。
時至今日,誰不知帝後感情甚篤。而天子對長公主是什麼態度,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如果皇后在長樂宮受傷,他們這些殿內伺候的,全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最要命的是,誰能想到大漢的長公主會做出這般舉動!
宦者宮人一起湧上,許美人和大長秋早攔在陽信跟前。
隆慮心中焦急,不時看向殿門,王太后冷眼旁觀,根本不出聲音,僅在視線落到陳嬌身上時,才會閃過一抹怨毒。正是這抹怨毒讓隆慮心驚,從腳底躥升起寒意。
在她驚疑不定時,天子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前。
目睹殿中混亂,劉徹面現沉怒,大步走上前,握住陽信的手腕,一把將她揮開:“夠了!”
聲如驚雷,殿內眾人似被定格。
短暫凝滯之後,宦者宮人盡數伏跪在地,顫抖著不敢抬頭。
陳嬌扶著許美人,站穩之後,用絹帕按住她被刮傷的脖頸。
劉徹看到沾染在兩人衣擺的血跡,再看狀似瘋癲的陽信,以及靠在榻上的王太后,神情冷如寒冰。
隆慮公主站起身,想要開口求情,被劉徹掃過一眼,話堵住喉嚨里,到底未能出聲。
“皇后先回椒房殿,召侍醫。”
“諾。”
待陳嬌和許美人離開,劉徹揮退所有宦者宮人,直接走到榻邊,母子倆四目相對,一個冰冷,一個漠然。
隆慮試著靠近陽信,卻被一把揮開。
思及她方才的樣子,直覺很不對勁。兩人是親姊妹,自幼一同長大,她知曉陽信驕縱,卻不會魯莽到如此地步。
究竟是為何?
“母后,”劉徹冷聲道,“長姊自三月前常來長樂宮,其後性情愈發暴躁。此前縱仆當街行兇,視律法如無物。今日更狀似瘋癲,欲傷皇后,母后如何看?”
王太后冷笑一聲,轉頭不語。
隆慮來回看著劉徹和王太后,一個念頭閃過腦海,神情愈發驚疑不定。
陽信似明白,又似不明白,眼神甚至有幾分呆滯。
“母后不想說?”劉徹背負雙手,“也罷。”
有些事情他之前不挑明,是顧念最後一絲母子情分。
如今再看,何其可笑。
“送長公主歸府,命侍醫看診。”
“閉長樂宮。”
“三姊,歸府後,凡出自長樂宮的香料絹帛切莫再用。”
道完這番話,劉徹轉身離開,徑直邁出殿門,再未回頭看上一眼。
隆慮並不愚笨,細思劉徹所言,如遭驚雷。先前因王太后重病生出的愧疚,頃刻被碾得粉碎。壓下眼底淚意,向王太后行禮,母女倆的情分就此徹底斷絕。
隆慮離開後,陽信也被送走。
王太后獨在殿內,視線掃過飄搖的燈火,沉默半晌,突然發出一陣低笑,笑聲逐漸增高,猶如唳嘯,整個人近似癲狂。
元朔二年十月,魏悅、趙嘉和韓嫣北上赴任。
同月,陽信長公主重病,隆慮公主被診出喜脈。
十一月庚午,皇太后崩於長樂宮,入葬景帝陽陵。
伴著墓門合攏,這位先為金王孫婦,後入太子府,最終母憑子貴,成為景帝皇后的女人,終於走完不平凡的一生。
一切是是非非,皆隨她一同逝去。
落於史書上,不過寥寥數筆。竹簡不被翻開,再不會為人提及。
第兩百八十九章
元朔三年,三月
長安已是春暖花開, 鳥語花香, 朔方之地仍是乍暖還寒, 春寒料峭。
自趙嘉北上赴任,迄今已有五月。
考慮到當地氣候, 以及遷徙的百姓多未抵達,趙嘉同韓嫣決定,先在城外搭建營地, 暫時以帳為屋。待一切安定下來, 抓緊召集人手, 由城牆和要塞開始重築,並在原有的基礎上, 對城池進行擴建。
在趙嘉的計劃中, 朔方城不單單是軍事重地, 更將成為一處重要的通商口岸, 連接東西方商道,成為外來商旅入漢的必經之路。
“郡城擴大規模, 城內設官寺, 軍營, 增設軍市和商市。”
“城外置胡市, 劃定區域, 許歸降胡部落遊牧。從戰有功的胡騎,依功勞大小分給土地,准其遷居錄籍。”
趙嘉鋪開竹簡, 提筆記下同韓嫣商討的章程。
有雲中郡和雁門郡為參考,兩人經驗不多,行事卻能有條不紊,頒發的政令處處切中要害,令隨行官員及朔方原有的郡官縣吏心服口服。
“徙民仍未到,將界春耕,郡內青壯本就不足,不可大批徵發。”待趙嘉停筆,韓嫣將一盞茶湯推到他面前,憂心道,“如此一來,築城之事又將延後。”
“無妨。”趙嘉放下筆,發現指節染上墨點,取來布巾擦拭,隨後端起杯盞,輕輕吹了吹。
“阿多有主意?”韓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