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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人派探子刺探邊郡,劉舍的做法更狠,他要直接把探子送進單于大帳,送到王庭四角的身邊。至於別部,邊郡派出的斥候自可應付。
“此事不易。”景帝沉聲道。
匈奴人不是傻子,不可能沒有一點提防。文帝朝傅翁主入草原之人,如今死的死、亡的亡,除了一個對漢朝懷恨在心的中行說,幾乎不剩一個。
“陛下,邊郡練精騎,非短期可成。”劉舍再道。
事情再難也得做。
在新馬具大批武裝騎兵,大軍足以橫掃草原之前,絕不能讓匈奴人察覺端倪。
“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終能滅吳,高祖受困白登山,獻侯施計賄於匈奴閼氏方得解。”劉舍沉聲道,“匈奴為禍邊郡數代,騎兵之勢勝於我朝,請陛下暫以絹帛綺羅惑之,他日練成精兵,自可滌清草原,除此大患!”
劉舍一番話落,宣室內陷入長久的寂靜。
哪怕是一力主戰的周亞夫,也不得不承認劉舍的話有道理。以目前的兵勢,出兵的確可行,也能取得幾場勝利,但要讓匈奴傷筋動骨就是笑話。
除非大軍開到蘢城,將單于的大帳徹底踏平,不然還是按照劉舍所言,先答應恢復和親,麻痹匈奴,暗中鍛鍊精銳,儲備戰爭所需,他日兵鋒所向,讓匈奴徹底斷根絕種。
“雲中郡之事該當如何?”景帝問道。
劉舍抬起頭,臉上浮現一絲笑容:“陛下必有決斷。”
君臣對視一眼,景帝心態放鬆,不由得也笑了起來。
周亞夫表情緊繃,到底沒有在這時開口。
劉徹坐在景帝身邊,思量劉舍的一番奏對,大部分覺得有理,但對於恢復和親,還要向匈奴贈送繒絮米糵很有些彆扭。
“陛下,需遣人往雲中,將蘭稽一行引入長安。”劉舍建議道。
“可。”景帝頷首,親自鋪開竹簡,提筆寫成旨意。待到明日朝議之後,即可派人前往雲中郡。
丞相周亞夫都閉口不言,不再提出異議,朝中的聲音也將趨於緩和。至於和親的人選,景帝沒有太多想法,依太后所言,擇一無封號的宮人即可。
周亞夫和劉舍告退後,景帝帶著劉徹前往長樂宮。
梁王從封地送來一套玉器,竇太后心情大好,陳嬌陪坐在側,王皇后和程姬等後宮妃嬪前來請安,也被留下一起觀賞俳優歌舞。
景帝攜太子到來,給了妃嬪們不小的驚喜。
竇太后靠在矮榻上,面上帶笑,灰濛濛的雙眼望過來,不如往日予人壓力。在劉徹行禮之後,將他叫到身邊,笑吟吟的命宮人送上蜜水和蒸餅,道;“太子近日常讀《莊子》?”
“回太后,確是。”
“甚好。”竇太后笑容更為慈祥,摩挲著劉徹的鬢角,道,“黃老為治國之道,也不能一味浸於此。法家、儒家經典可觀,只是休要聽那些儒生胡說八道。”
“諾。”劉徹正色應聲,隨後就坐到一邊。雙眼對上一身綺衣的陳嬌,後者一如往常,轉過頭,沒興趣同他說話。
景帝飲下半盞熱湯,明顯有話要同竇太后說。
王皇后和程姬知趣的站起身,帶著嬪妃和宮人們告退。
在殿中時,兩人面上帶笑,不見半點不睦。等到走出殿門,程姬徑直越過王皇后,帶著宮人宦者返回宮室,全無半點對皇后的尊重。
四周的宮人和宦者屏息凝神,全都不敢出聲。連將行都微微躬身,低頭移開視線。
王娡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的怒意。隨後邁開腳步,直接返回椒房殿,脊背比以往挺得更直。
長樂宮內,俳優樂人盡數退下,宮人宦者侍立兩側,如泥塑木雕,聲息不聞。原本樂聲繞樑、鶯聲燕語的大殿,突然間變得寂靜,顯得空空蕩蕩。
竇太后靠在榻上,等著景帝開口。
景帝放下漆盞,將劉舍提議諸事道出。
“如此,當選良家子。”太后沉吟片刻,說道。
既然要安排人,女子比男子更有優勢。
“阿母,此事是否不妥?”景帝皺眉。
“如何不妥?”竇太后坐起身,沉聲道,“尋常女子如何能夠事成?有聰慧貌美者,才可加以教導,其後隨傅出塞。”
“高皇后時就曾送美入草原,可惜未能功成。如御史大夫所言,軍臣不比冒頓,人挑得好,未必不能成事。”
竇太后到文帝身邊前,曾在宮中侍奉過呂后。對於呂后的手段和政治智慧,竇太后親眼目睹,親耳聽聞,同樣也學到不少。
現如今,聽景帝言及劉舍之計,竇太后本能的想起呂后。
可惜那時草原有雄主,呂后的手段終究未成。如今冒頓已死,他的子孫雖有遺風,終究不如先祖的雄才大略。
“既要出塞,當從邊郡擇選。人送到長安後,由宮中派人教導。”如果是南地女子,抵不住草原苦寒,難保事情不成,白白搭上數條人命。
竇太后微合雙眸,緩聲道:“選來的良家子除和親出塞,可留宮中。”
說到這裡,竇太后的聲音略沉,嘆息道:“宮中有年逾三十的宮人,也可藉此放出去。多賜些絹帛銅錢,雖過桃李年華,也能尋得良人,過些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