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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押近六日,張通懷揣希望,繼續閉口不言,視問話的縣丞如無物。
縣丞倒也不惱,任他在囚室中枯坐,轉而提審抓到的奸商。鞭子棍子齊上,沒到兩天,記錄供詞的竹簡就裝滿了兩個木箱。
對照幾人的口供,細節處有些許差別,大體上卻沒什麼出入。
隨著越問越深,縣丞的臉色也愈發難看。
“須卜氏?你們竟向須卜氏輸銅錢?當真是膽大包天!”
匈奴是草原民族,在頭曼單于——也就是冒頓的親爹之前,一直處於鬆散的部落聯盟狀態。直至冒頓橫空出世,幹掉親爹又教訓了東胡,緊接著,陸陸續續征服了氐、羌、丁零等部落,疆域達到最大,氣勢也達到頂峰。
在這個過程中,匈奴的貴族封號和國官號逐步確立,其中左賢王、右賢王、左谷蠡王、右谷蠡王合稱“四角”,身份高於其他貴族。而四角之中,又以左賢王地位最高。
由於匈奴謂賢為屠耆,左賢王又稱左屠耆王,常由匈奴的太子擔任。
在冒頓的子孫之外,地位最高的則是三貴種,須卜氏就是其中之一。
更重要的是,須卜氏是邊郡的老敵人,魏尚沒少同其打交道。在襲擾雲中郡的匈奴之中,須卜氏是絕對的主力,雙方的血仇可以上溯幾代人。
對邊民而言,只要有機會,必須乾死這支匈奴,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商人常年在邊郡行走,清楚自己犯了大忌。扛不住鞭子,該招的都招了。
從被抓到的那一刻起,商人壓根沒想過保住性命,只求能死得痛快點。至於家人,最好的下場就是花錢贖罪,發去做苦役。沒法贖罪,那就一起上路。一起享受他賺來的家業,陪他一起死也算是公道。
事情查到這個地步,縣丞無法獨斷,和縣尉商議之後,將供詞呈送魏悅。
魏悅沒有耽擱,第一時間就去見了魏尚。
“須卜氏?”
魏太守翻開輿圖,凝視位於雲中郡東北方的大片草原,神情凝重。
“銅錢數目可知?”
“不下二十萬錢。”魏悅跽坐在魏尚對面,視線落在輿圖上,“阿翁,此事當報於長安,宜早不宜晚。”
“我明白。”
魏尚比魏悅更加清楚,二十萬銅錢輸入須卜氏代表著什麼。同樣也明白,暗中向草原輸入銅錢的絕不只這麼一家!
案卷和供詞遞送長安,張氏逃不開滅族的命運。
朝廷必須殺雞儆猴。
如若不然,任由他們繼續發展下去,膽子越來越大,繼銅錢之後,是不是還會向草原偷運鐵器?
“奸賊當殺!”
邊軍苦戰匈奴,多少青壯死在戰場?
這些人賺的錢都染著邊郡軍民的血,全都該腰斬棄市!可惜當朝天子不會使用車裂之刑,否則的話,這些奸賊都該綁起來活撕!
收起輿圖,魏尚怒氣難消,當日就寫成急奏,派飛騎送往長安。
押送張通和商人的囚車也緊跟著上路。
只不過,張通註定無法抵達長安,至於會落進野獸腹中還是死於盜匪之手,就只能看他的“運氣”了。
沙陵縣中,趙嘉正忙著尋找木匠和鐵匠,為改制農具做準備。
畜場要繼續發展,增加糧食產量也要提上日程。
沒有張通在一邊虎視眈眈,趙嘉終於能利用出售牛羊賺到的第一桶金,逐步展開計劃,在發家致富的道路上撒丫子飛奔。
“三公子遣人送信,明日將來畜場,使君也會親至。”趙嘉站在圍欄邊,看著青壯將牛羊趕入新圈,用力搓搓手,呼出一股熱氣。
“魏使君是要觀馴牛之法?”熊伯問道。
“對。熊伯可要親自動手?”趙嘉轉頭笑道。
熊伯哈哈大笑,拍著胸口保證:“郎君放心,必不會出半點差錯。”
趙嘉繼續哈氣,看向空曠下來的草場,仰望難得放晴的天空,只覺心胸開闊,很想扯開嗓子吼幾聲,要麼策馬跑上一圈。
有熊伯在一旁,前者是別想了,後者倒是沒什麼問題。
想到就做。
趙嘉興致上來,快跑幾步,來到栓馬的木樁前,從腰間解下布袋,倒出兩塊凍得硬邦邦的飴糖,送到棗紅色的大馬嘴邊。
聽虎伯說,家中的馬多是從烏桓人手中買來,基本都是匈奴馬,要麼也有匈奴馬的血統,體力耐力堪稱一流。
提起匈奴馬,趙嘉就不免想起蒙古馬。
同樣都是生活在一片草原,為嘛前者長得高大挺拔,四肢粗壯,肩高能超過一米五;後者肩高頂天一米三多一點,連一米四都達不到?
等到棗紅馬捲走飴糖,咬得咯吱作響,趙嘉拋開心中的念頭,笑著抓了抓馬頸,引來一聲輕嘶。
飴糖吃完,大馬低頭頂了頂趙嘉,趙嘉不由得笑出聲音,抓住韁繩,單腳踩住繩扣,利落的躍身上馬。
“走,跑一圈!”
駿馬似懂得趙嘉的意思,邁開四蹄,嗒嗒的跑了起來,速度由慢及快。
冷風呼嘯而過,趙嘉的耳朵凍得通紅,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不斷策動韁繩,駿馬加快速度,迎著凜冽的北風,從未有過的暢快。
看著趙嘉策馬飛馳,熊伯的表情中閃過一抹懷念。直至遠處傳來一陣呼哨,三騎飛馳未來,才驟然間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