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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大軍南下,兵力達十萬,欲要阻敵並予以反擊,需盡調邊軍並發材官,以郡兵及歸降胡騎為輔。”
魏悅和李當戶沒少同匈奴交手,以兩人所部的戰鬥力,擊敗胡騎不難,難的是張開包圍圈,一舉全殲,不出現漏網之魚。
在場均為知兵之人,很快抓住重點。
“草原廣闊,匈奴逐水草、居帳篷,除王庭之外,各部均不築城。”竇嬰沉聲道,“遇其化整為零,散入茫茫之地,有嚮導亦難尋。”
“此番胡騎南下,正為千載難逢之機。可誘以利,四面合圍,伏兵襲擊。”大行令王恢一邊說,視線一邊在地圖上移動,最後定在一點,持簡頁點下去,“此地有馬場,近年增牛羊,並建有穀倉,最為合宜。”
眾人順其所指看去,簡頁下赫然壓著兩個字:馬邑。
與此同時,匈奴使臣因家人子入宮,以為漢家有意和親,主使副使放鬆心態,享用美酒佳肴,喝得酩酊大醉。根本不清楚,他眼中“年少可欺”的漢天子,正在宣室內製定作戰計劃,打算徵調大軍,給南下的匈奴張開口袋。
漢宮內,錄名的良家子進入永巷。
衛子夫如願入宮,卻因父兄無爵,母又曾為家僮,直接被劃入下家人子。兼相貌不夠艷麗,不被宮人看重,很快泯於眾人。
相比之下,館陶公主挑選的美人皆是身段妖嬈,丰姿冶麗。其中有兩人格外出色,不僅國色天姿,更熟悉音律,聲如黃鸝。
入宮時,兩人錄為良家子,實則父母俱為倡家,自幼學習歌舞音律。被劉嫖發現,將她們帶入堂邑侯府,一番教導之後,為兩人改籍。
此外,還有幾名少女姿色過人。
其中之一,竟出自趙嘉市田的人家,被柏至侯府選中,就此進入宮門。
入宮的家人子需學習宮規,學成後方能得太后、皇后召見。如要得天子寵幸,除姿容之外,還要看各人運氣。
衛青常在林苑軍營,要麼就到未央宮當值,家人子進到永巷,衛長子帶來口訊,方知衛子夫以良籍入宮。
得到消息後,衛青沉默許久。
趙信發現他情緒不對,詢問之後,按住他肩膀,道:“阿青,郎君說過,人各有志,強求不得。再者說,到底是你的親人。”
人各有志?
衛青再次沉默。隔日托人將新得的錢布送回家中,其後全心在營內訓練,對入宮的三姊,再不提及半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家人子入宮後,由長樂宮遣人教導, 王太后根本插不進手。因劉徹和竇太后早有默契, 王娡心有不甘, 仍無計可施。
唯一值得高興的是,田蚡送來消息, 尋到的美人已盡數入宮。待家人子學成規矩,以王娡太后的身份,設法讓其見到天子, 算不上難事。
可惜王娡並不曉得, 這幾個美人是田蚡尋到不假, 背後卻有淮南王女劉陵的影子。擇選的宦者早得旨意,訓導的宮人也奉密令, 時刻對其嚴加“看顧”。
在劉徹對淮南王動手之前, 人會留在永巷, 造成矇混過關的假象。然而, 打上“探子”標籤,註定囿在冷僻處, 無法送出消息, 更不會送到天子面前。
無需刻意尋找錯處, 宮內美人何其多, 沒有傾國傾城之姿, 又不小心得罪教導宮人,明里暗裡被打壓,老死在永巷都不稀奇。
“卯時正起身, 不得延誤。”
入宮的良家子中,上家人子和中家人子皆視斗食,雖不在妃嬪之列,地位卻高於尋常宮人。發下絹衣,賞賜佳肴,均先於下家人子。
宮人教導規矩,對上、中、下三等家人子有所區分,態度存在明顯不同。對容貌嬌艷、身段妖嬈,或是父兄有爵的上家人子,總留有幾分客氣。
這一切,下家人子們看在眼裡,卻是敢怒不敢言。
她們常會因學得不夠快被宮人喝斥,犯錯甚至會被責罰。衛子夫再是恭順,因身份被人看低,即使宮人不找茬,同處一室的家人子也會對她撒氣。
一夕之間,她仿佛又回到平陽侯府,母為家僮,自己被人呼來喝去的日子。
夜裡躺在榻上,揉揉發腫的腳踝和膝蓋,想到入宮來遭受的種種,衛子夫未嘗不感到後悔。但事已至此,後悔也於事無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爬,不惜一切代價。
可她忽略了一點,入宮的家人子,哪個不想得到天子寵幸,富貴加身?
家世不顯,無傾城之貌,身後亦無背景,唯一能依靠的親弟,如今業已離心。如苦守永巷數十載,青絲熬成白頭的宮人一般,衛子夫的期盼,或許終將是大夢一場。
風卷過永巷,颯颯作響。
冷月高懸天際,銀輝灑落漢宮。
漫漫長夜,不知多少佳人輾轉難眠,夢中垂淚。
長樂宮內,此刻卻是燈火通明。
因匈奴來使,劉徹召臣子議於宣室,膳食皆由宮人奉上。
華燈初上,宣室的門依舊未開。宮門將閉,方見衛綰、竇嬰、直不疑和王恢聯袂走出。趙嘉、魏悅和韓嫣幾人仍留宮內,想必是要和天子徹夜長談。
劉徹不至椒房殿,陳嬌索性也不回去,留在長樂宮陪伴竇太后。
哺食之後,倡家奏出新樂,謳者唱新曲,俳優侏儒使盡渾身解數,只為博竇太后展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