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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髮花白的老人,在田間扛著耒耜的漢子,用木棍教訓懶兒的婦人,懷抱羊羔爽朗笑著的少年……一切的一切,剎那染上血紅,一同被染紅的,還有趙嘉的雙眼。
“殺!”
趙嘉抽出短刀,棗紅馬揚蹄發出嘶鳴。
“殺!”
青壯和少年緊隨在趙嘉身後,少女亦是嬌顏緊繃,策馬併入衝鋒的隊伍,緊隨作為鋒頭的趙嘉,狠狠鑿進胡騎之中。
匈奴人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一群羔羊,恕不知,刀鋒揮落,落在喉嚨上的卻是森森利齒,足夠將他們的骨頭咬得粉碎。
第六十六章
戰馬的嘶鳴聲中,趙嘉忘記了思考, 依靠本能策馬前沖, 不斷地揮舞短刀, 斬殺面前的敵人。
有匈奴的刀鋒划過手臂,趙嘉竟然感覺不到疼, 而是赤紅著雙眼,反手一刀砍斷對方的手腕,手臂順勢向前一遞, 將刀扎進對方的胸口。
胡騎的數量是漢人的數倍, 哪怕眾人奮力拼殺, 不惜以命換命,畜場東西兩側的防線還是接連被碾碎。
匈奴騎兵呼嘯著推倒圍欄, 衝進畜場。
趙嘉滿目儘是血紅, 卻無論如何沖不出胡騎的包圍, 只能眼睜睜看著匈奴人揮舞著骨朵和短刀, 策馬沖向羊圈和木屋。
衛絹推開木窗,看到衝進畜場的匈奴人, 臉上不見絲毫恐懼。身後傳來衛嶺長子的掙扎和斥罵聲, 少女僅是微微側過頭, 嘴角掀起一絲冷笑, 繼而從木架上取來短刀弓箭, 交給屋內的傷者。
“匈奴人進來了。”少女表情平靜,語氣淡然,哪怕馬蹄聲越來越近, 也沒有半點慌張。
受傷的青壯撐起身,接過弓箭短刀,試了試手中的力氣,對少女道:“屋下的地道通向畜場外,把阿青幾個找來,帶著他們從這裡出去。我們還能撐上片刻,足夠你們離開。”
聽到有逃生的途徑,衛嶺的長子面露喜色,迫不及待就要站起身。結果剛有動作,腿上的傷口就開始流血,當即慘叫一聲坐回地上。想到傷口的由來,看向衛絹的雙眼滿是恨意。
衛絹搖搖頭,對青壯道:“阿青幾個能護著自己,我有其他事做。”
“什麼?”
“郎君之前同熊伯商議,一旦畜場被破就立即點火。”衛絹站起身,一邊說一邊走到牆邊,翻出用粗布和木桿製成的火把。粗布浸過羊脂,極易點燃。
“這裡起火就能傳出警訊。城內和要塞無法派兵,至少能讓遠處的村寨里聚知曉,匈奴人已經殺到郡內。”
“你會死的!”青壯沉聲道。
“我不會。”衛絹淺笑。她還等著阿敖來向阿翁求親,等他來娶她,她絕不會死。
少女話落,將火把插到一邊,從角落抬起一隻陶罐,砸碎在屋門前。
匈奴人距木屋越來越近,衛嶺的長子設法弄斷繩索,猛地推開少女,不顧腿上的傷,衝出木門大吼道:“我願降匈奴,不要殺我!我知牛羊圈,我知道糧食藏處,我可以帶路……”
青年叫嚷到中途,突覺背後一陣灼熱,轉頭看去,發現衛絹正滿臉冷笑的看著自己,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燒,正如自己身上的短褐。
“啊!”
青年發出慘叫,就地翻滾,拼命想要壓滅身上的火焰。
可惜他越是翻滾,火就燃燒得越旺,橘紅的火迅速蔓延成線,很快在木屋前形成一道屏障。戰馬受驚,胡騎拽住韁繩,硬是無法衝過來。
衛絹手持火把走出木屋,在胡騎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將火把擲上屋頂。
“殺了她!”帶隊的什長大聲下令。
胡騎紛紛張弓,青壯卻快他們一步,箭矢由火牆後飛出,胡騎接連落馬。
火焰升起,向外傳出警訊,卻擋不住匈奴的鐵蹄。
熊熊大火中,衝過圍欄的胡騎越來越多。
衛青帶著阿稚幾人藏在大車後,遇有胡騎經過,立刻拉開弋弓,不射人,專射馬。弋弓雖弱,箭頭上卻塗著毒,只要射中馬腿,不出兩息戰馬就會發狂,胡人被甩到地上,不摔死也會被瘋馬踏死。
借大車和木屋遮掩,孩童們陸續殺死五名胡騎。然而,比起衝進畜場的匈奴人,這點數量實在是杯水車薪。
“阿青,怎麼辦?”阿稚擔憂道。
西側的防線已經徹底崩潰,虎伯熊伯都是生死不知。趙嘉被胡騎包圍,同樣生死難料。孩童們同長者失散,沒了主心骨,心神不定,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別慌,跟我來。”衛青抓緊弋弓,另一隻手牽住同伴,“咱們熟悉這裡,想辦法躲藏,繼續殺胡寇!”
“不去地道嗎?”一名童子小聲道。
“不去。”衛青斬釘截鐵,“如果離開畜場,沒遮沒擋,又沒有長者,咱們都活不過今日!”
童子們本能的相信衛青,跟著他在木屋和羊圈之間穿梭。
衛絹丟盡手中的火把,木屋內的青壯皆已戰死。有胡騎策馬衝過火牆,身體一側,就要將她拽上馬背。
衛絹後退半步,手中的短刀猛然揮出。縱然沒有砍斷胡騎的手腕,也成功將對方逼退。
胡騎哇哇大叫,不再想著抓人,揮舞著短刀就要將衛絹殺死。不等刀鋒落下,兩支木箭同時襲來,一支穿透胡騎的脖頸,另一支正中他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