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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當時並不在場,僅在事後有所聽聞。
想到劉榮自請為庶人,如今又受重傷,心情愈發複雜。揮退椒房殿請見的宦者,提筆寫成一封書信,並未封緘,直接裝進絹袋,呈送到景帝面前,請送往雁門郡。
接到劉徹的書信,劉榮頗有些意外,看過其中內容,按住廢掉的左腿,心情變得複雜。然而,看到雲梅的笑眼,聽到僕婦的賀喜,知曉自己即將為父,這份複雜很快變成欣慰和暢懷。
早在離開長安之時,他已經做出決定,本就放棄的一切,自是不應有半分留戀。如若不然,只能是自尋煩惱。
見到邊郡的一切,親身經歷過一場血戰,劉榮身上發生不小的變化。
趙嘉與其僅有一面之緣,感受也是格外清晰。如果說上次見面,劉榮心頭還有包袱,這次再見,些許的沉重感已然消失無蹤。
至於原因……趙嘉的視線短暫落在劉榮腿上,又很快移開。無論如何,劉榮也算是求仁得仁,今後的路必然比之前要輕鬆許多。
將劉榮請進木屋,雲梅則往隔室,由衛青蛾招待。
待孫媼送上熱湯,趙嘉坐到地爐邊,向火中添了幾根細柴,拿起火鉗撥動兩下。知曉對方此行必有因由,趙嘉不急著說話,而是耐心等其開口。
“趙郎君,榮此行實有所求。”
結果沒讓趙嘉失望,劉榮當場開門見山。
他此行一為向雲父雲母報喜,告知其雲梅已有身孕;二來是希望能和趙嘉再深談一次,就開墾荒田,畜牧養殖,官寺的告示是一方面,他更希望和趙嘉當面請教。
換做之前,劉榮未必會如此行動。如今情況不同,趙嘉同其相交,非但不會影響到前途,反而會有一定好處。
劉榮能想到的事,趙嘉自然也能,聽其提到開墾荒田之外,還準備畜牧牛羊,想起商隊北上之事,不由得心頭一動。
第一百零六章
劉榮因禍得福,拋開所有包袱, 準備放開手腳大幹一場。開墾荒田的數量翻倍不說, 計劃市買的牛羊也翻了幾番。
如果等著胡商上門, 在軍市和馬市中交易,即使數量再多, 價格也很難降低。在趙嘉來看,這樣的買賣實在不划算,遠不如派人北上, 直接同胡部市換。
不過此次北上關係三郡, 謹慎起見, 趙嘉不能自作主張。是否能夠成事,還需要問過魏悅。
看出趙嘉的表情變化, 劉榮心有所悟, 卻沒有追根究底, 暫且不提交易牛羊, 轉而言及春耕諸事。尤其是隴耕之法,劉榮問得十分詳細, 任何細節都沒有忽略。
除此之外, 關於馴服耕牛、新制農具、精選良種、田邊堆肥, 劉榮也逐一請教。條目略顯繁雜, 需要記憶得太多, 乾脆命騎僮取來木簡,趙嘉一邊說,自己一邊動筆記錄, 速度快得驚人。
半個時辰過去,趙嘉說得口乾舌燥,熱湯都飲下三碗。劉榮身邊的木簡增至十冊,仍是意猶未盡。
又過了兩刻種,趙嘉嗓子發啞,實在招架不住,只能告罪一聲,讓季豹喚來兩名年長的傭耕,由他們詳述耕種之法。
傭耕不知曉劉榮的來歷,但見趙嘉的態度,也知其身份定不一般。態度十分恭敬,沒有靠近地爐,停在距門邊兩步的地方,遵照趙嘉的吩咐,將開荒應注意的事項逐一道出,細節處比趙嘉說得更為精到。
劉榮聽得認真,落筆飛快,偶爾出聲詢問,刪改記錄,身邊的木簡很快又多出十冊。待兩名傭耕說完,更是起身拱手,鄭重向二人致謝。
兩名傭耕臉色泛紅,口中連道不敢,還禮後退出木屋。
劉榮回身落座,將木簡收好,不由得慨嘆:“儒家言三人行必有我師,榮今日方解真意。”
橘紅的焰光在地爐中跳躍,陶罐架在爐上,罐中的湯汩汩作響,熱氣蒸騰,香味飄散。
趙嘉手持木勺,舀出一碗熱湯,送到劉榮面前。
劉榮雙手端起,吹開湯麵的熱氣,緩緩飲下一口。湯中帶著辛味,甚是合他胃口。少頃不再燙嘴,三兩口飲盡,額頭沁出薄汗,身體都似輕快許多。
因要去見雲父雲母,不好久留,劉榮婉拒趙嘉留膳的美意,令騎僮收好木簡,攜雲梅登車離開。
趙嘉送至畜場外,目送車馬遠去,回身看向衛青蛾,發現少女眼眶泛紅,不免疑惑道:“阿姊哭過了?”
衛青蛾輕輕頷首,手指壓了壓眼角,聲音微啞道:“阿梅不易。”
在趙嘉同劉榮敘話時,雲梅同衛青蛾說起別後諸事,縱然時過境遷,在旁人聽來,依舊是觸目驚心。
北風又起,天空飛雪,姊弟兩人各懷心事,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沉默地越過圍欄,足跡印在身後,很快被飄落的雪花覆蓋,逐漸隱去痕跡。
雪越下越大,臨近傍晚,風中傳來野獸的嚎叫。
畜場和村寨相距不遠,但天黑得太快,打著火把也未必能看得十分清楚,難保途中不會遇到危險。
趙嘉實在擔心,衛青蛾決定留在畜場,明日再動身返還。
晚膳之後,趙信和公孫敖將拖車和麻繩放置妥當,又去看過羊羔牛犢所在的倉庫,沒有發現小獸的蹤跡,仔細將穀倉鎖好,各自打著火把,向趙嘉所在的木屋走去。
屋內點著戳燈,十多個少年和孩童圍坐在趙嘉身邊,聽他講解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