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頁
本次朝廷出兵北伐,他就有意動一動手腳,借在朝中結下的關係,在趙嘉一路的輜重上做些文章。
可惜天子下旨,大軍糧草盡由邊郡出,長安調撥的馬具、鎧甲由堂邑侯和南宮侯掌管,他根本插不進手,不想引起注意,到頭來只能放棄。
想到這裡,田蚡未免扼腕。
好在機會不只一次。
更何況,趙嘉現在站得越高,等到跌下時,必然會摔得越重!
長樂宮內,劉徹坐在竇太后榻邊,看著精神不濟,形容愈發蒼老,說兩句話就要咳上許久的竇太后,思及登基以來,竇太后予以的種種支持,心中難免酸澀,更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大母,侍醫庸碌,我已命人GG各郡及諸王,遍尋民間良醫,入宮為大母診治。”
“我老了,這是天定的大限,何必勞民傷財。”竇太后飲下兩口溫水,說話稍顯吃力,思維卻十分清晰。
“大母千秋萬歲,萬不可出此言!”劉徹握住竇太后的手,真情流露,眼圈微微泛紅。
“天子,且聽我說。”竇太后反握住劉徹,沉聲道,“趁我還明白,儘快處置淮南王一案。終歸是高祖皇帝血脈,非真正舉兵,不要奪其性命,但也不能輕縱。當奪國,貶庶人,徹底剪除羽翼,全家移出淮南國。”
“大母,此事我會計較。”
“當斷則斷,無需顧忌一時的名聲。”竇太后手指用力,聲音加重,“宗室皇親那裡有我,你且放心去做。記得動手要快,要不然,等我去了,隔著孝期,你想再動他又得耗費時日。需知夜長夢多!”
“謹遵大母教誨。”
竇太后笑了,將陳嬌和劉徹的手覆到一起,輕輕拍了拍,道:“我走後,你們要同心協力,莫要因小人鬼蜮生出嫌隙。”
“大母……”
“我身上乏,沒什麼精神。嬌嬌陪我這些時日,也難得睡個好覺。既然天子來了,無妨一起回去,也好說話。”
“諾。”
竇太后靠向矮榻,待兩人行禮之後,即合上雙眸,很快睡了過去。
吩咐宮人小心看顧,劉徹和陳嬌退出殿外,相伴走出長樂宮。
行到石階前,天空又開始飄雪。
劉徹停住腳步,取下身上的斗篷,披到陳嬌肩上,隨後拉起陳嬌的手,十指相扣。
“陛下?”
“陪我走走。”
黑色的袞服下,青年身姿挺拔,如一柄出鞘的利刃。肩上卻似有千斤重擔,再不復年少時的張揚。
凝視兩人交握的手,陳嬌沒有做聲,任由劉徹拉著她一步步向前,身後留下長排的足跡,在風中被雪覆蓋,終變得模糊不清。
第兩百三十五章
“淮南王安狂悖不法,陰結賓客, 拊循百姓, 私庇匪盜。淮南國太子暗增國兵, 鑄鎧甲馬具兵器萬具,為叛逆事。國相、郎中告反, 據實證,並淮南王女供詞……今奪國,貶庶人, 徙邊!”
宦者宣讀完旨意, 劉安整個人癱軟在地, 面色蒼白,喉嚨中發出咯咯聲響, 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淮南王, 接旨吧。”像是刻意嘲諷劉安, “淮南王”三字出口, 宦者不輕不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笑道, “瞧我這嘴, 劉君, 接旨。”
劉安神情萎靡, 瞬間痴傻一般。任憑宦者叫過數聲, 自始至終沒有任何反應。還是奉召入京的前淮南國太子劉遷上前,顫抖著雙手接過聖旨,主動除去發冠, 交出太子印。
“父王……阿翁,恕兒冒犯。”
劉遷俯身在地,向劉安稽首,隨後召來忠僕,為劉安除冠解印。
整個過程中,劉安依舊沒有半點反應,直至宦者捧走淮南王印,才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單音,當場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宦者大吃一驚,迅速上前查看。確認劉安僅是昏過去,性命並無大礙,方才長出一口氣。著急向宮內稟報,宦者未在府內久留,同劉遷告辭,便起身登上馬車。
宦者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中尉府屬官上門。
他們這次來不是抓人,而是送人。
在獄中關押數月的劉陵終於得見天日。
同被抓時相比,劉陵雖未受刑,卻已瘦得形銷骨立。眼窩青黑,臉頰凹陷,襯得顴骨高高隆起,哪裡還有半分嫵媚可人的樣子。
因王太后在背後動作,劉陵在獄中沒少受罪,過得生不如死。偏偏有中尉寧成派人看著,想自殺都做不到。
經過數月暗無天日的生活,她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和被抓的門客一樣,無論寧成問什麼,都不再有任何隱瞞,只為換得幾頓飽食,能合眼睡上一覺。
劉陵天生聰慧,自然十分清楚,自己的供詞會帶來何等後果。可事到如今,做都做了,後悔又有什麼用處?
若非獄吏看得緊,牢房中不允許有任何銳器,她早已不堪折磨自盡身亡,根本活不到和家人“團聚”。
饒是如此,見到劉安和劉遷,劉陵卻生不出半點喜意。
骨肉至親,本該是最親的親人,此刻看她的目光卻如仇人一般。待家僕退下,昏迷中的劉安突然暴起,揮手扇了劉陵一巴掌。
這一下用足十分力氣,劉陵本就虛弱,根本捱不住,當場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