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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切照舊,三人各自坐在案牘之後,一個個都沒有做聲,可是劉吉在處置完手頭上的奏疏之後,卻故意咳嗽一聲,淡淡地道:「李公、謝公可曾聽說了嗎?近來那些錦衣衛是越來越沒王法了。」
李東陽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對這劉棉花,他可謂是深痛惡覺,索姓將劉吉的話兒當做耳邊風。
謝遷更乾脆,冷哼一聲,一副不與他為伍的姿態。
劉吉卻是不以為意,淡淡地道:「他們居然敢擅自查起朝廷大臣來,這種事也只有成化年間才有,當今皇上聖明,對官員關愛有加,屢屢提及刑不上大夫,可是那些校尉們倒是好,居然安插了人到了劉健劉公的府邸進行盯梢,他們這是什麼意思?劉公是什麼人?那也是歷經三朝的老臣,雖然現在在家養病,可還是大明朝內閣的首輔。連劉公都要盯梢,莫非是把咱們朝廷重臣們當做了亂黨嗎?這風氣是越來越壞了,再這樣下去,他們敢盯梢劉公,就敢盯上咱們值房裡的諸位,兔死狐悲嘛,咱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劉公受氣?」
劉吉的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可是他的目的卻也是簡單,在他的府里已經出現了不少錦衣衛,本來嘛,錦衣衛分為坐探、暗探兩種,坐探是朝廷的規矩,每個衙門每個大臣的府里都難免有一個,不過弘治皇帝即位之後便撤銷了一些重臣的坐探,可是現在,坐探是沒有人,卻出現了暗探。
暗探這東西比坐探要噁心不知多少倍,這些人混雜入府中四處盯梢,甚至收買你的家人僕役,為他們打探消息,據說連你與哪個夫人行了房,他們也一清二楚。劉吉的府裡頭就揪出了一個,偏偏人家是親軍的身份,劉吉又拿他們無可奈何,只得捏著鼻子認了,可是他認了,只是自己不想去據理力爭而已,其實他心裡也清楚,這是朝廷要查明教的案子,他這劉大學士也成了盯梢的目標,所以要想把這些噁心的東西除掉,自己不能出頭,卻可以慫恿別人出頭,就比如劉健想必也是嫌疑之人之一,讓劉健來出頭,再好不過。
其實劉吉所說的話,李東陽和謝遷也略有耳聞,說是在查亂黨的案子,只是不曾想到,錦衣衛居然盯上了劉健,李東陽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不悅,道:「此事當真嗎?」
劉吉淡淡地道:「千真萬確。實話說了吧,老夫也聽到了一些風聲,主持查這案子的就是那個柳乘風,柳乘風是什麼人,諸位想必也知道,那是心狠手辣的主兒,誰能保證他不會興風作浪?現在一個指揮使僉事居然騎到了內閣首輔的頭上,老夫到時候一定要上書,據理力爭,無論如何也要為劉公討一個公道。」
劉吉說得大義凜然。
謝遷此時也不禁怒了,道:「柳乘風是不像樣,宮裡讓他查,他查就是了,可劉公是什麼人,豈會是亂黨?他這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
與謝遷不同,李東陽的臉上卻很是平淡,可是他的心裡卻驚起了驚濤駭浪。
這個劉吉當真是手段乾脆無比,難怪連皇上都稱讚他的能力,此人心機之深,只怕還在自己之上。
當曰定弦和尚的事兒,大家都知道,定弦和尚臨死之前曾說同党姓劉,既然是姓劉,那所有姓劉的人都會在懷疑範圍之內,劉健是,劉吉也是。想必現在劉吉家中已經有了錦衣衛盯梢,而這劉吉之所以把這消息傳出去,理由無非一個。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明里是朝錦衣衛發難,可是真正的目標卻是他李東陽。
劉健是什麼人?那可是李東陽為首的內閣首領,劉健致士之後,在朝廷仍然留有了極大地影響,且不說別的,單著內閣里,李東陽和劉健就是他們的心腹。
現在劉吉把這事兒傳出去,目的其實也很簡單,劉健養病,現在有遭了錦衣衛的欺負,你們不是他的同黨嗎?那倒是要看看,你們會做出什麼舉動。
若是無動於衷,劉吉就乾脆自己領這個頭上書,打著為劉健奔走的旗號,那李東陽這個劉健最親近和得力的助手只怕要遭人唾棄了,一個不相干的人都願意挺身出來為劉健請命,你身為人家多年的同僚,更是最親近的夥伴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怕劉健黨羽中的其他人,都非要和他李東陽反目不可,整個劉健黨只消幾曰功夫就會分裂,給他劉吉可趁之機。
可要是當真讓他李東陽為劉健據理力爭,李東陽卻是明白,這一次,柳乘風查的案子事關重大,沒有皇上的密旨,絕對不會如此肆無忌憚,居然敢把人安插到劉健的府邸里,與錦衣衛對著幹就是和皇上對著幹,干涉宮中追查亂黨的大計,這可是要觸霉頭的。
無論是李東陽做何等選擇都是兩難,劉吉正因為想到了這個,此時把話兒敞開來,其實就是逼他李東陽抉擇。
李東陽沉吟著不說話,邊上的謝遷已是忍耐不住了,道:「賓之,錦衣衛太荒唐了,查案可以,可是查到劉公頭上,卻未免欺人太甚,我這便上書,無論如何也得讓朝廷下恩旨下來,撤銷到劉公府上的校尉,這是什麼話,劉公一大把年紀,為朝廷殫精竭慮,如今臨到老來,卻被人相疑,哼!」
李東陽知道,此時他不做決定已是不成了,他的眼眸不由瞥了那略帶幾分得色的劉吉一眼,隨即淡淡地道:「於喬說得不錯,眼下也只能如此,你我這就上書,無論如何也要請皇上網開一面,這天下人人人可能都是亂黨,可是劉公卻絕不可能是,老夫願用人頭擔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