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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朱佑樘淡淡的道:「事情既已發生,是幾個錦衣衛調戲了良家婦女是嗎?諸卿怎麼看?」
所有人都沒有做聲,就算是耿直如謝遷,這時候也表現出了出奇的沉默,這件事太大,任何一個意見,都有可能引來極大的麻煩,是招撫還是彈壓,必須皇上親自拍板。
朱佑樘不由自嘲的笑笑,撫著案牘,慢吞吞的道:「朕自以為不能比得上列祖列宗,卻還算勤政,天下也還算太平,誰知道這一鬆懈,天子腳下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既然你們不肯說,那麼朕就先說說吧。」
朱佑樘的灰心冷意,也是理所當然,他原本對自己的天下頗有信心,甚至還以為,自己這一番大治,已經讓這大明的天下重新進入了安定祥和,刀兵入庫、政令通達,誰知道這一次的事,卻是十足的打了他一個耳光。
「彈壓下去過於有傷天和,朕相信,這些鬧事的百姓,大多數也都是良人,不過也是激於一時義憤而已。那麼,就以招撫為主吧。只是該如何招撫,卻還要諸卿拿個主意。」
劉健終於開口說話了,道:「陛下,要安撫,就要先查辦犯事的親軍,其次,是欽命官員,前去勸慰。」
朱佑樘點頭,道:「你說的對,只是派何人去好?」
謝遷挺身而出,道:「臣可以試試。」
牟斌道:「謝大人乃是內閣學士,不能輕易犯險,微臣死罪,治下不嚴才釀成此禍,請陛下給微臣一個將功贖過的機會,微臣願去試一試。」
牟斌這般誠懇的態度,倒是得到了朱佑樘和內閣的認可,不過謝遷卻道:「安撫之事,牟指揮未必比謝某在行,這件事還是我來吧。」
二人爭著要去,才讓朱佑樘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他沉吟片刻,目光卻落在那老太監身上。
老太監的身體顯然不好,病怏怏的躺在椅上,發出一陣陣低咳,雙鬢上的鬢髮,已是花白了,褶皺的臉上滿是老人斑,這老態龍鍾之態,散發出一種安靜祥和的氣勢。
「蕭愛卿,你怎麼看?」
朱佑樘對這老太監,居然帶著幾分敬意,甚至以愛卿稱呼,須知這宮裡的太監,都是皇帝的私奴,再加上朱佑樘素來不喜太監干預政事,這宮裡許多太監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
偏偏對這個老太監,朱佑樘沒有絲毫的輕視。
老太監微微一笑,咳嗽了一下,慢慢的道:「陛下若是安撫,可用內閣,若要彈壓,就可以用東廠和親軍,既然陛下已經有了主意,奴婢豈敢多言。」
朱佑樘咀嚼著老太監的話,似有所悟,隨即道:「蕭愛卿說的沒有錯,安撫,還是讓大臣去的好,謝愛卿」
謝遷道:「臣在。」
朱佑樘道:「辛苦你去迎春坊走一趟,捉拿不法的親軍,安撫百姓,切不可意氣用事,傷了人的姓命。」
謝遷正要領命。
外頭卻是傳出匆匆的腳步聲,又是一個太監進來,到了殿中行了大禮,隨即躬身碎步到了朱佑樘的御案前,將一張字條奉上。
朱佑樘看了看條子,臉色驟變,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謝遷道:「陛下,這是為何,臣這就去了。」
朱佑樘朝他搖搖頭,隨即將字條還給那小太監,小太監領會了朱佑樘的意思,將這字條先傳給謝遷看。
謝遷看了,臉色大變,不由道:「豎子竟敢殺人!」
說罷將字條又傳給劉健,劉健目光之中,露出一絲疑惑,眼角的餘光,看到李東陽看著自己,隨即將字條傳給他。
這一圈看過來,最後傳到的是牟斌手上。
牟斌打開字條,上書:煙花胡同百戶所百戶柳乘風,率親軍馬步兵兩百餘彈壓民變牟斌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這皇上剛才還在和人商討怎麼招撫,你就敢帶人彈壓民變,這麼大的事,居然連一個商量都沒有就敢去殺人,這個柳乘風,真真要害死我也。
牟斌被嚇也是理所當然,本來這件事,就和錦衣衛脫不開干係,事情的導火線,本就是因為錦衣衛有人調戲良家婦女而起,牟斌這個指揮使,御下不嚴的罪名也算是有的。所以牟斌態度誠懇,既不推卸責任,也沒有表現出了惶恐不安,好不容易,皇上沒有問罪的意思。
原以為這件事,也就這麼抹平了,誰調戲良家婦女,就拿誰做替罪羊。可是誰曾想到,柳乘風那呆子,居然帶著人愣頭愣腦的去彈壓。
彈壓就要死人,死人就要流血,天子腳下,血流成河,皇上的中興之治,豈不成了笑話。
「這個柳乘風,瘋了嗎?」牟斌心裡大罵了柳乘風幾句,偷偷看了這臉色鐵青的座中人,這時候不但是朱佑樘,連劉健等人也怒了。
唯一祥和的,仍是那老太監,這老太監,牟斌一直看不透,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一次要想渡過難關,只怕不容易。
牟斌二話不說,將字條小心翼翼的放在邊上的桌几上,隨即站出來,朝著朱佑樘的方向跪倒,雙手撐地,頭狠狠磕下:「臣萬死,請陛下明正典刑以謝天下。」
「萬死?」朱佑樘看著他,冷笑。
這個皇帝,溫和起來有一種讓人親近的魅力,可是勃然大怒起來,卻也足以讓所有人為之敬畏。
他慢吞吞的道:「彈壓的命令,是誰傳出的,一個小小的百戶所,居然敢擅自彈壓,他以為他是誰,這個百戶所的百戶是誰,竟有這樣的膽子,他他萬死難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