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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曰清早,懿旨便已經到了,詔柳乘風就藩,此時天蒙蒙亮,柳家已經做好準備,除了柳乘風帶著家眷先一步過去,其餘的人還要陸續分批搬運著東西南下,柳乘風原本想入宮與朱厚照告辭,不過聽說今早有朝議,隨即柳乘風吁了口氣,打消了這個念頭,踩著高凳坐上了馬車。
雖然搬家是分批進行,可是柳家家大業大,單跟隨柳乘風這一趟的車馬就有數十輛之多,再加上隨從的人員和護衛足有上千,沿途的錦衣衛也都做了準備,柳乘風到了哪裡,哪裡便有人輪替拱衛。
所以安全不成問題,馬車徐徐而動,一直出了朝陽門,柳乘風坐在車廂里,看著車窗外向後倒退的街景,這裡他太熟悉不過了,拐過了一條街就是一家豆腐店,豆腐店的東家是個啞巴,有個水靈靈的女兒,這豆腐西施心靈手巧,因此吸引了不少人去光顧。
再往前便是一家律師行,聚寶樓的出現帶動了律師這個職業,所謂律師,主要職責便是訂立契約和交易公正以及撰寫狀紙,現如今這種職業已經悄然出現在許多地方,畢竟大明律條文不少,各衙門還有不少明里暗裡的規矩,律師最大的作用就在於精通這些律法和條文,作為官府和尋常人的溝通橋樑。
柳乘風一路看過去,看到許多熟悉的事物,甚至還看到了許多熟悉的人,離家數百丈遠的地方,每到這個時候就會有個賣炊餅的,便是柳乘風府里的家人也喜歡在這裡買上幾個炊餅,柳乘風記得自己曾光顧過,這賣炊餅的老漢為人實誠,就是鳳陽的官話總是說不好,而是一口山東的口音,口音太重,許多人聽不甚明。
想到這裡,柳乘風莞爾一笑,到了攤子的時候,突然對外頭的車夫喚了一聲:「去買幾個炊餅來。」
過了片刻,用草紙包著的炊餅落在柳乘風的手裡,看著這熱乎乎的炊餅,柳乘風嘗了一口,卻不禁皺眉,他依稀記得,自己吃炊餅還在幾年前的事,自己那個時候,還只是個錦衣衛千戶,那個時候吃著炊餅,總覺得味道香甜無比,可是現在,卻覺得這炊餅味道過於粗糙,難以下咽。
他不由苦笑,將這炊餅擱到一邊,他的口味已經變了,吃多了山珍海味,而這炊餅的味道不過留存在自己的記憶中頗為美好,真要淺嘗卻再尋不到當初的味道。
又何止是口味變了呢,人都是會變得,京師在變,自己的地位在變,所有人都變了,柳乘風又怎麼可能還如當初?
就算是
柳乘風心裡冒出一個念頭,就算是皇上,皇上又何嘗不是變了呢,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對自己萬般依賴,可是做了皇帝,似乎總有了一些疏遠,現在三天兩頭看不到人,只怕這時候他心裡的藏著的東西太多,自己這柳師傅所占的位置越來越少,人不是都會變的嗎?只是但願皇上這個變化是好的,柳乘風也不求和他照舊和從前那般沒有任何芥蒂,只求朱厚照能如他父皇所期望的那樣,成為一個守成之主。
馬車的軲轆聲很輕微,現在的馬車不比從前,無論是舒適還是便利以及空間的利用都到了極致,推陳出新的產品已經越來越好,再加上路面平坦,所以幾乎沒有什麼顛簸,柳乘風靠在裡頭柔軟的軟塌上幾乎要睡著了,鼻尖下頭還徘徊著炊餅的氣息,這種氣息從美好的記憶擺到了現實,卻讓柳乘風略有些不太舒服,他睜開眼,撿起小案上的炊餅,推開了車窗,把炊餅扔了出去,隨即吩咐:「去,取一個香爐來,要蘭花味的。」
蘭花的香味對柳乘風有種安神的作用,他舒適的躺在軟塌上假寐,只是睡的並不算香甜,在他的腦海里,突然想起了先帝的笑貌,時而又想到了太后那沮喪和頹唐,他想到了朱厚照,朱厚照這個時候,想必在他的身邊已經圍滿了人,這些人似乎長的一樣的相貌,帶著同樣的笑,都是那種畏懼又帶著幾分諂媚,都是那種搖頭乞尾,柳乘風想仔細看清這些人,看清這些把朱厚照哄的咯咯笑的這些人,可是無論如何怎麼看都看不清,這些人越來越多,朱厚照站在他們中間仿佛鶴立雞群,柳乘風甚至聽到,聽到這些人發出嘈雜的聲音,有人說吾皇聖明,有人說吾皇萬歲,有人說陛下曠古未有,這些聲音,尖銳又讓人覺得厭惡,可是被圍在這中間的朱厚照卻是眉開眼笑,滿意又意氣風發,柳乘風遠遠的看著他,他們相隔很遠很遠,柳乘風能看到他,他卻看到柳乘風。
「王爺」外頭的護衛騎著馬出現在車窗里,道:「值朝陽門已經到了,諸位大人前來送行,要不要見他們?」
柳乘風才回過神來,他拉開車窗,發現這裡已經被校尉和兵丁封堵了,外頭站著一個個熟悉的面孔,有錢芳,有陳泓宇,還有老霍這些人,張家兄弟也來了,還有成國公的世子,有許多柳乘風甚至素未謀面的人,不過柳乘風想必也知道,這些人一定見過自己,自己就算見過他們多半也已經忘了。
他頜首點了點頭,道:「下車吧。」
朝殿。
照舊還是從前一樣,在這堂皇的殿宇里,所有人分班而站,只是金殿上那龍椅上坐著的人如今已經易主,朱厚照百無聊賴的坐在椅上一言不發,而在殿下,則傳出慷慨激昂的聲音:「修築學堂功在千秋,可是現在有些學堂越來越不像話,竟是傳授些有違聖人之道的東西,奇技銀巧對國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