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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一次有了機會,九江知府便第一個想到了趙毅成,立即將這趙毅成舉薦到欽差行轅,便是希望趙毅成能在平叛的過程中多與欽差接觸,到時多多少少能取個功名。
柳乘風語氣淡漠的道:「可是這麼一個名士,居然願意屈身到知府衙門裡去做書吏,大人不覺得奇怪嗎?」
朱世茂沉默了一下,似乎也覺得有些可疑,在讀書人眼裡,吏是賤業,別看在外頭光鮮,在百姓面前可以狐假虎威,可畢竟還是脫不開這個賤字。一個名士,若是他當真窮的填不飽肚子,以他在名聲,到哪裡都不怕沒有飯吃,比如近年四處在建學館,以趙毅成的資歷,足以在學館中謀個博士的差事了。
柳乘風道:「他當時向我說,他去衙門裡做書吏,只是想做一些腳踏實地的實事,這個理由未免有些牽強。不過我當時還沒有懷疑到他的身上。他畢竟是九江府人,算是本地的地頭蛇,人脈廣,所以我便讓他為我打探消息。」柳乘風看了朱世茂一眼,略帶幾分尷尬的道:「大人恕罪,我是錦衣衛出身,天生對所有人都帶著不信任,當時我對大人也頗有些懷疑。所以決心先從巡撫衙門著手。調查巡撫衙門,錦衣衛固然可以用,可是讓趙毅成來卻也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再加上他在巡撫衙門裡認識不少人,所以」
朱世茂不露聲色,似乎對柳乘風調查他巡撫衙門的事一句都沒有聽見,只是故作去喝茶,到了這個時候,他能說什麼?難道和這個呆子翻臉?翻臉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朱世茂只好裝聾作啞。
柳乘風立即將這個話題一帶而過,繼續道:「而此後,這趙毅成的動作就免不得惹人懷疑了,因為我發現,趙毅成總是在利用各種手段讓我懷疑到大人頭上,直到那一曰他帶著箭傷回來,我才恍然大悟,在九江府里,真正的細作不是別人,正是他趙毅成。」
朱世茂忍不住挑挑眉:「這又是何故?」
柳乘風道:「最可疑的是那支箭矢,他口裡說,有人伏擊他,且不說這些伏擊的人為何這般笨拙,居然還未近身就已經讓他察覺,他自己說,他遠遠的看到有人來追他,便極力狂奔,刺客們便在後射了一箭,正中他的後肩,他忍著疼痛飛奔,才勉強逃出虎口。」
柳乘風微微一笑,帶著幾分不屑,慢吞吞的喝了口茶,道:「真正的漏洞就在這裡,大人是清貴的翰林,當然不知道這裡頭的道道,可是柳某人從前也算是半個大夫,只看了他的傷口,就發覺可疑了,道理很簡單,他自己說他在前面狂奔,而後頭的刺客就算想要彎弓射箭,就免不了要駐足瞄準,雙方的距離至少保持著數十丈到上百丈的距離,在這個距離之下,箭矢的威力絕不可能如此深。而且大人可否知道,箭矢是以拋物線的軌跡射出的」柳乘風不禁開始筆畫,好使朱世茂能夠明白,他在半空畫了個半弧,隨即道:「也就是說,若是箭矢射中他的肩,應當是箭矢從天而降,在空中斜斜插下來,那麼箭矢穿破的地方,就不該是他的後肩,而是他的上肩位置,從上肩位置斜插而下,貫入體內。可是呢,趙毅成身上的箭傷卻是平直入的後肩」
柳乘風哂然笑了,弓箭不是火槍,火槍是可以平射,可是弓箭是不能的,若是平直射擊,除非雙方的距離非常近,而既然雙方的距離如此接近,刺客也絕對不會停下來用弓箭射擊,倒不如直接奮起直追,只有在眼看難以追擊的情況,才會選擇弓箭。
朱世茂不禁動容:「那麼他的箭傷」
柳乘風笑道:「他的箭傷是苦肉計,自己讓人插上去的,他們千算萬算,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細節,所以為了不傷到他的五臟六腑,因此平直的從後肩將箭矢插進去,因為若是斜的插上去,這趙毅成的姓命就未必能保證了。而且大夫將他的箭簇拔出來之後,我曾親自命人送來看過,箭簇里既沒有倒鉤、血槽,也沒有餵上毒藥,要知道,若是刺客當真想置他於死地,又怎麼可能只帶上尋常的箭頭,便是現在的軍中,也多備上的是帶有倒刺的箭簇,刺客們難道連這個都沒有準備?」
箭簇上的倒刺,可以讓中箭之人想要將箭簇拔出時,箭簇上的倒刺能大面積的拉扯傷者的皮肉,也就是說,有倒刺的箭簇想要取出,就必須造成大面積的皮肉損傷,在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之下,大面積的傷口是很容易發炎化膿危及生命的,一旦中了這樣的箭,傷者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至於血槽,則是在箭頭上鑿出溝槽來,一般情況下,中箭的人因為箭頭插入了體內,雖然會流血,可是箭頭正好堵住了傷口,所以反而起到了止血的作用,有了血槽就不一樣了,箭頭雖然已經插入了體內,可是體內的血卻可以順著血槽源源不斷的流出,用不了多久,等到傷者得到救治時,多數已經失血過多姓命垂危了,到時就算有人能將他體內的箭頭拔出,此時又是一次大出血,一般人根本就抵抗不住。
也就是說,如果趙毅成中的是帶有倒刺和血槽的箭矢便必死無疑,可是偏偏,那些刺客們既想滅口,卻是用眼下連軍中都已經棄用的尋常箭矢來射殺趙毅成,這哪裡是要取人姓命,又哪裡像是窮凶極惡的刺客所為?
所以柳乘風才斷定,這根本就是一出苦肉計,趙毅成和他的同黨之所以這麼做,根本就是想增加趙毅成的可信度,同時也讓柳乘風知道,有人想要殺人滅口,好教柳乘風立即採取手段,以防止這些人狗急跳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