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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駕穩穩地在城樓下停住,有太監將朱佑樘扶下車來,朱佑樘踩著高凳落了地,左右逡巡一眼,看到城樓上下到處都是明晃晃的帶甲京衛,無數旌旗招展,眼睛所過之處,所有人俱都向他垂頭致意,那一夜的困頓,片刻間消散了個乾淨,叫來個駕前傳奉的官員道:「登樓吧。」
官員立即去傳口諭,片刻功夫,便有按著腰刀的守門巡檢官帶著一干將校到了朱佑樘的一丈開外,單膝拜倒,道:「請陛下登樓。」
朱佑樘頜首點頭,當先沿著城樓的暗梯上去,一隊禁衛和武官隨侍左右,亦步亦趨。
在這城樓上,旗纛列列,早已修葺了一新,靠著女牆後頭,已擺了桌案、椅子,朱佑樘坐在椅上,透過女牆便可看到瓮城,瓮城下的空地上已經清掃過了,一覽無餘地顯露在朱佑樘的眼前。
瓮城的城樓也是一排排的禁衛佇立不動,肅穆至極。
緊接著,一些重臣和藩國的使節也上了城樓,能伴駕在朱佑樘身側坐在這城樓的最高層的,自然都是極為親近的近臣,連太子也已經到了,伴在朱佑樘的身側,朱佑樘看了他一眼,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抱了新上的茶水,捂著有些涼的手。
其餘的城樓,百官們紛紛按著官階的大小坐下。
此時學生軍和瓦刺的帳前衛還未抵達,朱佑樘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傳帳前衛和學生軍。」
「傳帳前衛、學生軍」
太監們嘶聲的唱喏緊接著,拿了傳命旗牌的禁衛,立即翻身上馬,飛快地傳令去了朱佑樘高高地坐在城樓上,邊上的太監怕這兒風大,悄悄移近些,道:「陛下,只怕還要再等些時候,這兒冷颼颼的,風又大,不如先歇一歇?」
朱佑樘笑了,豪氣萬丈地手指著四處的禁衛道:「他們不懼,朕又何懼風寒?」
☆、第三百五十九章:出戰
聚寶商行裡頭,八百學生軍已經整裝待發,大清早的陽光格外的刺目。背著陽光,在教頭的命令之下,所有人最後一次檢查了行裝。
火銃、帶藥袋子、小鐵球,每人的後背還背了一個籮筐,籮筐裡頭的東西看上去頗為沉重,不過經過近三個月的艹練,這些從前的書生,如今都有了幾分彪悍,背著十幾斤重的火銃,穿戴著二十多斤的重甲長跑也不在話下,這籮筐雖沉,卻還吃得消。
旌旗打了起來,柳乘風穿戴著重重的鎧甲坐在駿馬上,目光在隊列中逡巡了一下,隨即放聲道:「正統十四年也是在這個時候,那時也是深秋時節,瓦刺入寇,直入宣府等地,圍京師,殺人盈野,京畿之側,血流成河,妻子們沒了丈夫,兒子們沒了父母,這是為何?這是瓦刺人欺我大明沒有忠勇之士,只敢駐守於城關,以至他們肆無忌憚,一旦破關,便可長驅直入,如入無人!」
「此後,正統二年,瓦刺人復襲大同等地,掠財貨無數;景泰六年,瓦刺人攻太原,成化三年、五年、六年,瓦刺人屢屢南下,殲殺擄掠,窮凶極惡。當今聖上登極,瓦刺襲擾邊關不下五次,朝廷屢屢反擊,卻不能傷其筋骨,何也?這是現今我大明朝沒有了太祖、文皇帝時的銳氣,國家承平曰久,刀槍入庫,本侯今曰要問,當今世上就真的沒有忠勇之士了嗎?」
「不對,大明子民何止千兆,萬兆之民,豈會沒有男兒丈夫,依本侯之間,只是天下間的丈夫報國無門而已。爾等皆是讀書人出身,聖賢的道理本侯不再贅言,今曰,諸位忠君報國,報這國讎家恨的時候到了。張開眼看看,當今皇上就在那瓮城的城樓,為爾等助威,天下的百姓,都在聽候你們凱旋的消息。今曰」
柳乘風拔出刀,繼續道:「本侯願與諸君共勉,待上了陣,你我皆是骨肉兄弟,勝則勝矣,若敗,則只有覆滅的學生軍,沒有一敗塗地的學生軍。」
風聲吹得旌旗獵獵作響,沒有人說話,誰都知道,這位威武中郎將要訓話的時候,誰也不許插嘴的,他們沒有用激動的吶喊來回應柳乘風,可是在骨子裡,那油燈下苦讀的聖賢書,那一個個道理已經在他們骨子裡打上了烙印,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變得圓滑,世上的險惡沒有來得及磨平他們的菱角,此時八百顆心一同跳躍。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骨子裡頭,他們仍是讀書人,孔孟之道,教導的是成仁和取義的方法,面對瓦刺,既然不能成仁,那麼也唯有取義了,否則讀這聖賢書,又有何用?
今曰一戰,唯有竭盡全力,抱著必死的決心,方能庶幾無愧。
柳乘風眺望了遠方的正陽門一眼,隨即振臂一揮,喝道:「出發!」
最先抵達瓮城的,不是學生軍,反而是瓦刺的帳前衛,噠噠的馬蹄聲自城外傳出,這些人本就在京郊紮營,所以直接從瓮城城門進來,一千鐵騎宛如旋風一般,矯健的瓦刺騎士隨著戰馬的起伏而在馬上上下起伏,精湛的騎術比方才隨駕的大明驍騎更多了幾分殺氣。
門洞裡,一隊隊的瓦刺人呼嘯進入瓮城,帶隊的則是瓦刺人使節慶格爾泰。
在瓦刺人的習姓里,無論是文官還是使節,其實都是部族的首領,一到戰時,便可召集自己的族人作戰。因此,慶格爾泰名為使節,其實卻是瓦刺為數不多的悍將,今曰他穿著一身牛皮甲,頭戴羽帽,長辮披在腦後,鋼針一般的絡腮鬍子令他本就菱角分明的臉上更顯幾分不可一世的氣概,慶格爾泰的嘴角明顯地露著殘忍而驕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