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頁
這種劫後餘生的慶幸讓周泰顯得有些激動,雖然一夜未睡,可是精神倒還不錯,他心裡知道,這一次之後,自己就應當入京了,而北通州,乃至於山東、天津衛,更不知有多少人因為這一次的際遇而升官發財。
太平年間,這樣的功勞足以讓所有人都撈到或多或少的好處。
其實這些人大多數都是沒有根基的文武官員,散落在這京畿附近,爺爺不疼姥姥不愛,上官們看他們一眼都覺得多餘,否則也不會到了這個年紀還是五六品。
正是因緣際會,才有了這一次不尋常的機會。
周泰看著花廳中一張張喜笑顏開的笑臉,心裡突然生出一個想法,他悄悄地將招待眾人的王韜尋來,低聲問王韜道:「王司吏,千戶大人還沒有來嗎?」
王韜道:「大人正在更衣,應該很快就要來了。」
周泰想了想,不由莞爾一笑,道:「能否行個方便,讓我與柳千戶先說幾句話?」
若是別人提出這麼個要求實在有點兒突兀,可是現在,憑著周泰與柳乘風的私交,這要求倒也不過份。王韜笑了笑,道:「大人,我先叫人引你去小廳里去坐一會兒,待會兒通報千戶大人一聲。」
周泰點點頭,便消失在大堂。旋即被安排在小廳,坐下喝了兩口茶,柳乘風就到了,柳乘風的臉上閃露著幾分疲色,進了小廳,打起精神朝周泰笑道:「周大人安然無恙吧?」
這是一句稀鬆平常的關心話,讓周泰的心裡暖呵呵的,他連忙站起來,道:「幸虧大人及時趕到,否則當真要以身殉國了。」
他的意思是說,自己的命是柳乘風救來的,小小地拍了一下柳乘風的馬屁。
柳乘風淡淡一笑,隨便找了個地方落座,吁了口氣,才道:「這一次周大人留守北通州,既危險又辛苦,所以這一次,我打算在報捷奏書里好好地保舉一下周大人,周大人,回去之後該準備收拾一下行囊,多半是要入京為官了。」
柳乘風的話,周泰倒是不覺得奇怪,這一次大捷,柳乘風當然是頭功,這一次平叛是柳乘風一手策劃,一手施行,時機掌握得十分精準,保住了漕糧,同時剿滅了亂黨數千人之多,可謂居功至偉,再加上賊首黃震的人頭,可以說,沒有柳乘風,北通州極有可能覆滅了。
可是要論起誰的功勞緊隨柳乘風之後,就有點兒爭議了,其實大家都出了力,就如周泰,留守在這北通州,迷惑亂黨,亂黨起事時,又固守知府衙門,與亂軍鏖戰,一介知府,能做到這個地步,卻也是不錯。只是周泰做得不錯,也只是不錯而已,從各地調撥來的千戶,哪一個都斬殺了不少亂黨?都可以說勞苦功高。
因此,這功勞的排名卻是出了問題,周泰卻認為,以柳乘風和他的關係,自己的功勞和前程都是無憂的。
周泰笑了笑,道:「柳千戶,將來周某人入了京師還要柳千戶多多照顧。不過周某這一次來,是想和柳千戶說幾句不該說的話。」
柳乘風也笑了,道:「你我的交情,還有什麼該說不該說的分別?有什麼話直接說就是。」
周泰深吸口氣,道:「千戶大人,這一次,若是論起功來,升官發財的只怕有上百人之多,正是千戶大人給的這一次機遇才讓大家有了個晉身之階,大人,這麼多人要升官,可是大傢伙兒,其實心裡還是有點兒忐忑。」
「忐忑?」柳乘風皺眉。
周泰正色道:「確實是忐忑,俗話說得好,背靠大樹好乘涼,可是咱們這些人,哪個有什麼大樹可靠?若真有人瞧得上,早就飛黃騰達了,又何至於在這些地方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曰,這些人就算是立了功,升了官,可是往後只怕還要多多仰仗柳千戶,柳千戶,固然有句話叫君子朋而不黨,可是如今大家都靠著柳千戶掙下了功勞」
周泰的話沒有說盡,而是一邊說,一邊盯著柳乘風看。
柳乘風立即明白了周泰的意思,周泰的意思很明確,大家都不是聖人,所以讓柳乘風牽個頭,大家一塊兒抱團取暖,說難聽些,就是結黨,就好像那些中了進士的人一樣,總是要找些同年、同窗、師生的關係,說穿了,就是借著這一層層的關係找個大樹依靠。
現在這麼些人和柳乘風也算是戰友了,將來大家各有升賞,可是問題出來了,你一個無親無故、無權無勢的傢伙,居然占了人家這麼好的位置,人家怎麼想?
現在朝廷哪個不在至關緊要的地方安插自己人?所以說來說去,他們這功未必是什麼好事,你做千戶的時候沒人管你,你做個知府也無人去給你什麼臉色,可是一旦你升任占了什麼緊要的職位,就少不得要受人排擠了。
而周泰的辦法很簡單,大家索姓抱成團,以柳乘風為首,不管怎麼說,柳乘風至少在宮裡說得上話,多少能提供一些保護,而大家呢,自然少不得也以柳乘風馬首是瞻,出了什麼事,大家一起坐下來商量商量。
這麼做,對柳乘風也有好處,畢竟大家都在江湖,不管是在哪個衙門,總要有人捧場,有什麼事交代一下,自然也有人肯為你去辦。說是說朝廷禁止結黨,可是這朝廷內外,哪個不是一個個水潑不進的圈子?
柳乘風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周大人的話過了,咱們這麼些人也算是同心協力地共過事的,將來大家相互提攜自然是應當的,至於什麼大樹底下好乘涼這種話還是不說的好。你的意思,我明白,咱們是自己人,自然會有照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