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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在問李東棟,可是這話頭一轉又變成了教訓柳乘風了。李東陽所說的存在事物,其實就是造作局,造作局勾結了這麼多年,牽涉的人這麼多,成為大明的頑疾,也是有它的道理的,你柳乘風就算再有才幹,逆勢而行固然是勇氣可嘉,可是最後只會為自己招來災禍,這樣做於你沒有好處,所以為人處事不要逞一時之勇。
這才是李東棟想要對柳乘風說的話。
「放手吧,你現在已經出獄,這件事已經告了一個段落。你在順天府大牢,那些牽涉到的文武官員或許還能鬆一口氣,可是現在你一旦出獄,如今又加封了一個威武中郎將,聖眷更隆,那些沉瀣一氣的官員已經是膽戰心驚,若是你再不放手,到時候就是你死我活了,以你一人之力,便是有三頭六臂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你難道就一點兒也不顧忌自己的姓命?就一點兒也不怕?」李東棟語重心長地道。
柳乘風眯起了眼睛,沉默了良久。
其實到了這個份上,他也害怕,走到現在這一步,他可謂是步步驚心,如履薄冰,一個不好就可能陰溝裡翻船。
可是就這樣半途而廢?
李東陽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縱是以他這內閣中樞的地位,尚且對這些人有忌憚,更何況爵不過侯,官不過千戶的柳乘風?
柳乘風目光幽幽,沉吟道:「事已至此,唯有逆水行舟,迎難而上」柳乘風抬起眸子,道:「別人說我是呆子,就讓他們說好了,或許在李學士看來也是這個心思,可是柳乘風要告訴李學士,柳乘風不蠢也不笨,只是想還天下人一個公道,還邊鎮數以百萬計的兵丁們一個公道。造作局禍國殃民,前方的將士用的就是這種粗製濫造的武器去與凶寇拼殺血戰,他們未必死在凶寇的屠刀之下,不少人卻是死在自己人的手裡,這些自己人就在京師,也在邊鎮,他們夜夜笙歌,柳乘無德無能,可是無論如何也要爭取一下,就算是敗了,至少也可以對自己說:我死而無憾!」
柳乘風繼續道:「多餘的話,再說也無益,別人怎麼看,我也不在乎,李學士說柳乘風逆天而行,那我就逆天而行好了,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可是人心卻是無常,柳乘風的心只為堯存,願與桀亡。」
李東陽呆了一下,柳乘風引用的是荀子的天道說,意思是天道變化不定,人無法準確把握,無論是堯舜在世,還是夏桀禍亂天下,天道也只是存在,不會去干涉。柳乘風后面的一番話,卻是告訴李東陽,天道有常,可是人心不同,人心可以忍受堯舜,卻不容容忍夏桀,至少柳乘風的心就是如此,你可以說我愚蠢,可以說我不自量力,可是這就是柳乘風。
李東陽不由莞爾笑了,道:「剛者易折。惟有至陰至柔,方可安身立命。天下柔弱者莫如水,然上善若水也。有剛有柔,才是中庸,中庸乃是大道。」
柳乘風也不禁跟著笑了,李東陽說完,屬於那種從不肯按常理出牌的那種,和他對談的人有一種被他牽引著的感覺,方才在說為人處事的辦法,可是現在卻又談及到了中庸,這就屬於理學的範疇了。
柳乘風沉默了,他不是不明白李東陽的好意,只是他不能接受而已。
二人慢慢地走出了御道,前方突然來了一隊車馬,趕車的車夫不禁驚喜地道:「姑爺」
想必溫家的消息也還算靈通,聽到柳乘風出獄入宮,於是連忙安排了車馬前來迎接。
柳乘風朝那車夫點點頭,隨即對李東陽道:「李學士教誨,乘風感激不盡,來曰再去府上拜訪,聆聽李學士教誨,今曰就此別過了。」
李東陽微微一笑,捋須道:「好,你自管去吧,我還想再走一走。」
柳乘風也沒再說什麼,上了馬車,那車夫催促了馬,飛快地去了。
李東陽默默地站在車後,看著馬車的身影越來越遠,不由嘆了口氣,慢悠悠地道:「呆子」
「啊切」
柳乘風坐在馬車裡,打了個噴嚏,心裡不由地想,不知哪個生兒子沒屁眼的罵我。
馬車走得極快,因為天色暗淡,所以街上人煙稀少,車夫急著把他這個姑爺送回去,所以一路快馬加鞭,這車廂自然是顛簸無比,柳乘風搖搖晃晃,也有一些倦了,靠在車廂的廂壁昏昏欲睡。
不知什麼時候,車夫撩開車帘子,道:「姑爺,到了。」
柳乘風揉揉眼睛,打起精神從車轅處下來,這溫家門口已是有不少人在守候,溫正攙扶著老太君,溫晨曦與溫晨若喜出望外地在後亭亭玉立,柳乘風不由乍乍舌,他喜歡熱鬧,可是這種熱鬧卻讓他有些尷尬,就像是個二進宮的傢伙,出獄回家,家人就算再熱絡,這臉面上也不太好看。
「咳咳」柳乘風下了車,開始叫人了:「老太君好,泰山大人好」
老太君拄著鳳頭杖子,喜笑顏開地道:「回來便好,回來便好,不要有這麼多客套,快,進屋裡說話,外頭風大著呢。」
在這溫家,老太君說的話是無人質疑的,眾人一起擁簇著老太君進去,柳乘風方才一直尋不到與溫晨曦說話的機會,這時候故意走到後頭,輕輕地牽住溫晨曦的手,溫晨曦怕尷尬,俏臉微微生出幾分羞紅,不過小手卻沒有掙脫,只是故意將手藏在柳乘風的袖裡,免得被人看見。
溫晨若就在邊上,看到這異樣,忍不住道:「姐夫牽姐姐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