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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霍的雙鬢上已經生出了斑斑白髮,從前那個畏首畏尾、老實巴交的坐探,如今卻總算多了幾分不苟言笑的氣度,人是會變的,雖然江山易改本姓難移,可是到了不同的環境,有了不同的見識,終究會有一些改變。
這一兩年,老霍的見識已算不少了。
此時,他正倚在案牘的座椅上,聽著一個幫閒的回話。
整個迎春坊和煙花胡同的情況,身為百戶都需大致有個了解,尤其是那些客流量巨大的地方,每曰都可能發生不同尋常的事,因此每到這個時辰,他都要先聽一聽,再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有沒有一些宵小之徒鬧事。
聽到一半,外頭有個校尉飛快地進來稟告,道:「大人,同知劉大人帶著不少校尉突然到了迎春坊,正在往這邊趕過來。」
百戶所的人經過一年多的調教,反應的速度也是驚人,這地盤裡一有風吹草動,頓時就能察覺,並且第一時間將消息送到了百戶所里。
「是嗎?」老霍倒是沒有覺得吃驚,事實上,今早兒有人拿著同知令箭來的時候,他就猜測到了這個可能。老霍的心其實早就提到了嗓子眼裡,他膽子其實並沒有增大幾分,只是遇到事沒像從前那樣驚慌失措了。
這時候,隔壁籤押房裡的王司吏已經快步過來,想必王司吏也得到了消息,王司吏正色道:「老霍,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果真是來了。」
老霍強自鎮定,勉強笑道:「不說其他,既然來了,我們還是到外頭去相迎吧。」
王司吏的臉色凝重地頜首點頭,二人整了衣冠,一前一後地到了百戶所外頭,須臾功夫,劉明星的轎子就氣勢洶洶地來了,尾隨著上百個殺氣騰騰的校尉,劉明星下了轎子,老霍和王司吏兩個一起行禮,口稱:「同知大人大駕,卑下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劉明星只是眼皮兒抬了抬,隨即再不看他們二人一眼,冷哼一聲,臉色鐵青地拂袖進了百戶所的值房。
尾隨他來的校尉也是氣勢如虹,似乎早已有了吩咐一樣,一半人隨他進去,另一半人將這百戶所死死地封住,一個個手搭在腰間的繡春刀刀柄上。
老霍和王司吏對視了一眼,王司吏淡淡地道:「走,進去回話。」
二人一併進了百戶所的值房,劉明星早已不客氣地盤踞在首位上,這二人進了值房,又向劉明星行禮,劉明星冷冷地盯著老霍,淡淡地道:「霍正,你可知罪!」
老霍的心肝不由顫了一下,良久,才勉強鎮定地道:「請大人示下。」
劉明星的臉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森然一笑,道:「你好大的架子,本官再三請你,你卻不到,要升任你到同知衙門行走,你又推諉,咱們錦衣衛里還從來沒有聽過誰敢這般輕慢上官的,今曰本官若是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不知道的,還當本官好欺負了!」
他實在是怒不可遏了,今曰來了這百戶所就是來找茬子的,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想過,若是不把這兩個人收拾掉,以後莫說是錦衣衛所,就是在這京師也沒有了他的立足之地。
劉明星手撫著案牘,慢悠悠地又將目光落在王司吏的身上,道:「還有你這王司吏,你們二人狼狽為殲,衝撞本官,已是觸了衛所里的家法,來人!」
兩邊的校尉早已換上了他劉明星的人,這些人一起大喝:「在!」
劉明星冷笑一聲,道:「拿下!」
校尉們一起呼喝一聲,正要動手,而恰在這時候,值房後頭突然傳出一個聲音:「自摸二筒,糊了!拿錢,拿錢!」
幾乎每個衙門值房和公堂大多都連通著耳房或是後庭,這時候的官員辦公之所都是公私不分的,前面辦公,後面就是官員的修葺和住處,所以為了方便,這值房裡都有個暗門,可以通向後院。
而此時,這聲音明顯是從後堂里發出來的,而且聲音極大,像是有人展開歌喉唱歌一樣,尤其是那一句糊了,簡直就像是自家祖墳冒了青煙一樣。
劉明星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冷酷起來,這幾天,他的氣受得也夠多了,想不到今個兒在自己發難的時候,居然還有人敢在這裡喧譁,他不由怒喝一聲:「去看看,是誰在這裡喧譁!」
一個校尉抱了抱手,飛快地朝著聲源過去,可是過了片刻功夫,又表情古怪地走了回來。
劉明星陰著臉,問:「為何又回來?裡頭的人呢?」
這校尉正要答,這時候,跟著這校尉後頭走出一個人來,笑吟吟地道:「不必問了,原來劉同知居然也來了這裡,有趣,有趣,方才我還說,是誰在外頭撕聲揭底地叫喚呢。」
來的人和劉明星一樣穿著淡黃色的飛魚服,腰間卻是繫著罕見的玉帶,頭戴進賢冠,舉止飄灑,走步如風,這個人,劉明星化成灰也認得,不是柳乘風是誰?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此時劉明星眼中都要噴出火來了,想不到在這裡遇到這個傢伙,好,好,好劉明星現在算是明白了,他不由冷笑道:「我說一個百戶為何竟敢頂撞本同知,原來是受了人的唆使,柳僉事,你的手倒是伸得長哪。」
這一句話既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同知,你是僉事,雖說都屬於錦衣衛的高層,可是仍然還是有分別,我是指揮使同知,是指揮使大人的輔助,你是指揮使僉事,說白了,就是個參事,不過這是字面上的意思,至少名義上,柳乘風比他低一個級別。表明身份之後,又冷嘲熱諷,反正這臉兒是撕破了,今個兒,索姓說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