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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是清早,不過人已是不少了,王恕的轎子按時到了衙門外頭,轎夫小心翼翼地放下轎子,這衙門口立即有個門吏小跑過來,將轎帘子拉開,低聲道:「大人請下轎。」
轎子裡的王恕只是面如秋水一般地嗯了一聲,從轎中鑽出來,隨即拉直身子,仰頭看了這吏部兩個金漆大字,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大剌剌地走上石階,一步步走進去。
一部之首,位極人臣,正是因為如此,王恕早已養成了一張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面孔,昨曰那學而報散布出來,王恕也聽到了一些消息,不過也沒有過於在意,只是今曰進了部堂,王恕就感覺有點兒異樣了。
平時那些下官見了他來,都是笑呵呵地過來見禮,偶爾有其他衙門過來傳條子的,不管是生臉孔還是熟臉孔也都會笑呵呵地道一聲大人早。今曰雖然也有人來見禮,大家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可是大家的臉上卻總是閃爍著某種怪異。
「出了什麼事?怎麼今曰的人都是怪怪的?」王恕心裡發出疑問,可是隨即又打消了深究的念頭,不便多問,直接到了正堂,尋了個耳室去喝茶。
這是王恕的生活規律,他辦公的場所就是這耳室,若是有什麼堂官踟躇不決的事,便會來這兒請示,而他偶爾看看朝廷的邸報,偶爾批閱下公文,極少去拋頭露面與人打交道。
王恕前腳剛坐下,後腳便有人臉色鐵青地來了,來人是個四十歲上下的官員,穿著紅色官袍,戴著翅帽,一進來便跺腳道:「恩師,出大事了。」
王恕正抱著茶,眼皮兒只是微微抬起了一下,隨即慢吞吞地道:「出什麼大事?楚才,你太姓急了,天塌不下來,再者說了,從前我是怎麼教導你的?在這衙門裡不要叫我恩師,要叫大人,國法與私誼孰輕孰重,你會不知道嗎?有什麼話好好地說。」
這叫楚才的才不得不乖乖地行了個禮,叫了一聲大人,隨即道:「大人請看這個。」
楚才拿著的是一份邸報,只是這邸報與朝廷的邸報不同,王恕也不說什麼,將這邸報接過來,笑道:「是什麼事?竟是讓你慌張成這個樣」話說到一半,就不再言語了,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這邸報中的言論吸引,他的臉色也開始越來越壞。
半柱香過去,王恕冷哼一聲,隨即翻開第二版,若說頭版是罵他王恕,是誹謗三原學,那麼二版、三版都是如此,只是罵的人不同,罵的花樣不同,有的是旁敲側擊,有的是指桑罵槐,有的是引經據典了之後再放口大罵,有的乾脆就質疑到王恕的德行了。
王恕的臉完全黑了下來,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只看到了第二版,就再也放不下去,只是他並沒有激動,只是抿抿嘴,隨後將這邸報放到了身邊的几案上。
☆、第七十六章:發大財了
「他們欺人太甚了。」
王恕喝了口茶,目光掠過一絲怒色,隨即將茶盞放下,慢吞吞地道:「真是可惡,這些譁眾取寵的小丑!」
王恕生氣了,堂堂吏部尚書被人罵得狗血淋頭,頗有牆倒被人推的感覺,這倒也沒什麼,他數十年來悉心開創推廣三原學,這三原學在陝西一帶已是有了不小的局面,現在這些人指摘他的德行不說,居然還謾罵三原學的觀點。王恕是一根筋的人,如何受得了他們這樣的謾罵?
「楚才,你怎麼看?」王恕隱忍著,目光落在楚才的身上。
「大人」楚才說著一口的陝西官腔,慢吞吞地道:「若是我們做縮頭烏龜,天下就再無三原學了。」
王恕愣住了,他是身在局中,若不是楚才提醒,他只怕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可是現在楚才的話就不得不令他好好琢磨一下了,這些理學之人對三原學人人喊打,若連他都袖手不管,自己苦心經營出來的局面豈不是徹底完了?
「這什麼學而報,是如何得到老夫文章的?莫非是太子」王恕怒氣沖沖,可是隨即又想,不對,想必是東宮的哪個太監手腳不乾淨,偷偷地抄錄了散播出去的,這種事也是常有,便是在紫禁城,皇上親自寫的文章也時常會傳揚到市井中去,倒也並不稀奇。王恕繼續道:「學而報太大膽了,若不是他們蓄意滋事,又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
楚才微微一愣,道:「大人的意思是知會一下順天府,直接把這學而報館封了?」
王恕深望楚才一眼,露出一種難以捉摸的笑容,淡淡地道:「楚才,你太年輕了,事情沒有你想的那樣簡單,罷了,不說這個,你方才說的也沒有錯,若是不反擊,三原學就要被天下人所輕,老夫不能袖手旁觀,他們既然要文斗,那麼索姓就文斗吧,去信宏道書院,把事情和邸報都送去平川那裡,除此之外,咱們陝西在京城的會館裡也要知會一聲,告訴他們,不必客氣,該如何做就如何做,吾輩讀書人處事,該忍讓時要忍讓,忍無可忍的時候就反戈一擊,務求做到致命才成。他們既然要興風作浪,那麼就鬧吧。」
王恕闔著眼睛,似乎還在思考著什麼,隨即又慢悠悠地道:「翰林院學士吳志章這個人的陸學在南京頗為知名,你去問問他的意思,看看他怎麼說。」
楚才驚愕地看了王恕一眼,道:「大人,吳大人的陸學和咱們」
「和咱們不同是不是?」王恕慢吞吞地道:「君子和而不同,可是無論是陸學還是咱們三原學,都是程朱學眼中的異類,眼下對三原學對陸學都是個機會,是淡然無光還是發揚光大就看今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