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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樘面帶微笑,壓了壓手,道:「這都怎麼了,好好的一個壽宴,倒像是朝會一樣,坤寧宮是如此,到了這裡也是如此,大家都不要多禮,起來說話吧。」
眾人才紛紛起來,朱佑樘隨意挑了位置坐,又壓壓手,道:「來,都坐下說話,諸位呢,都是與大明休戚與共之人,都是自家人,不要這麼生疏。」
他的目光落在張延齡身上,不禁道:「聽說鶴齡現在還在九江府是不是?今個兒來不了,倒是給皇后遞了書信來,難得他有心。他在九江也是苦,這一次回來,算他大功一件。」
張鶴齡去九江是親自督促修築馳道事宜的,這條道路倒不是為了商路考慮,而是為了朝廷將來與寧王翻臉時做好未雨綢繆的打算。
九江位於南昌上游,緊鄰鄱陽湖,當年朱元璋和陳友諒為了爭奪霸權,就曾在這裡進行過大戰,而現在,卻成了牽制寧王的重要堡壘,朱佑樘幾次分析,都認為一旦寧王造反,九江必定成為最激烈的戰場。
因此,張鶴齡奉命前去主持修築馳道,同時也在九江暗中做好囤積軍備,以防萬一。
朱佑樘之所以說這句話,卻也算是對自個兒的兩個小舅子有了改觀,不管怎麼說,這兩個傢伙也算是學好了,再不像從前那樣胡鬧,至少還能為宮裡分分憂。
不過他的話,在英國公、魏國公等人聽來,卻顯得有些不悅,覺得自己似乎受了籠絡。
☆、第五百三十八章:天塌了
朱佑樘一到,場面霎時冷清,畢竟能當著皇帝的面談笑風生的人還真是不多。於是大家都只能幹咳,或者低頭端著茶盞卻不去喝,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張延齡代兄長謝了恩,他心裡也清楚,若是從前,這修築馳道還只是柳乘風的胡鬧,可是現在,這馳道已經關係到了朝廷的軍政大事了。
如今已經有許多馳道修通,這些馳道帶給朝廷極大的便利,無論是傳送公文還是運送賑濟的災糧,甚至是調度兵馬,都縮短了許多的曰程,有些時候,災情如火,提早一曰到達,好處卻是巨大。更重要的是,通過這些馳道,朝廷對地方加強了控制,從前許多的地方官員其實就是一方土皇帝,在他們的治下,他們便是一手遮天的存在,甚至朝廷的政令未必能有效地實施,可是現在不同了,由於曰程的縮短,使得地方官員想要隨意矇混上官或是朝廷的難度增添了不少。
有了如此多的好處,朝廷自然不能再等閒視之,事實上,此前從南通州到廉州的馳道還未徹底竣工,可是一條自遼東和京師的馳道已經開建。
這樣的馳道與從前的馳道不一樣,要求的道路寬闊、平整,並且能儘量地縮減時間,可以容拖貨的馬車微微顛簸下迅速通過,因此所需的工匠實在不少。
其實朝廷此前並非不想將從前的馳道修繕一下,只是大明朝自立國以來就從來沒有國庫盈餘過,因為沒有商稅,又不能對讀書人征糧,朝廷的主要賦稅來源卻是來自於那些只有幾畝薄田的尋常百姓,雖是拼命盤剝,卻也實在沒有多少油水,再加上層層的剋扣下來,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這也是橫在大明朝面前一個最大的難題,因為種種原因,朝廷根本就不能從富裕的人群中徵收稅賦,甚至是有些人到了富可敵國的地步,卻不願意將分毫給國家,反而徵稅的目標卻是一群最底層的窮困百姓,最後的結果是富民越富,窮民越窮。
而這些富民又往往是士紳階層,就算不是,也都託庇在士紳階層之下,他們打著各種幌子,一旦朝廷想要觸動他們的利益,這些掌握了話語權的人便會忍不住大聲疾呼,說是朝廷盤剝百姓,甚至煽動人群與朝廷相對抗。
宮裡對付這種局面的辦法也不是沒有,既然士紳階層一毛不拔,且絕不肯讓步,那索姓就讓信得過的人來充實國庫,而皇帝左右能信得過的人也只有一群閹貨了,這些太監們在這種背景下立即得到了重用,分派到天下各處任為鎮守太監,鎮守太監唯一的職責就是就是為宮裡摟銀子,比如徵收鹽鐵稅之類。
且不論這些鎮守太監的好壞,他們做的壞事雖說也是罄竹難書,不過太監們卻有一個優點,也正是因為如此,閹宦在大明朝做大的最直接原因。太監的權利來自於宮中,一切好惡任免都來自於皇帝,所以在皇帝們看來,大臣們維護的是他們自己的利益,而太監卻是維護宮裡的利益,一個大臣若是貪瀆得過份,他一根毛也不會上繳內庫,可是一個太監就算再貪財,也得乖乖地將一筆筆銀子送入宮中。在大臣們的壓力之下,皇帝就不得不重視太監,而這些太監到了地方,要想撈足銀子,當然不可能打幾個尋常百姓的主意,倒不是說他們有多善良,只是幾個小民的那麼點兒錢財他們實在不放在眼裡。太監們的目標是富戶,只有盤剝敲詐富戶,才能按時上繳宮裡所需的內帑。
這些富戶卻又往往與讀書人與官員有著莫大的牽連,雙方的利益截然相反,一個是想從他們身上敲出銀子,一個是想保全自己的家財,最後的結果就是,雙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說來說去,這些都是朝廷歲入不足引發的問題,若是朝廷的歲入足夠,富戶和讀書人肯繳稅,雖說這種事仍然不可避免,可是至少可以緩和。
只是到了弘治朝,問題就越發的嚴重起來,最大的問題是,朱佑樘是個親近士紳的皇帝,這就導致地方的鎮守太監們不敢亂來,從而使得宮中的內帑頓減,若不是聚寶樓大大地緩解了這個問題,只怕朱佑樘現在還在為朝廷收支的事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