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頁
虎背熊腰的彪形漢子們臉上只有漠然,口裡銜著匕首,雖是躡手躡腳,卻仍有笨重之嫌,顯然並不擅暗殺之事。
好在這閣樓里的人實在是太過疲倦,鼾聲如雷,早將這些發出來的動靜掩蓋,三個人進閣之後,隨即聚在牆角做了個手勢,其中兩個毫不猶豫的撲向護衛們所處的廂房,另一個顯是頭領的刺客則是貓著腰,繼續躡手躡腳,朝著二樓摸上去。
閣樓里的燈已經熄了,這黑影只是藉助著從窗外投射進來的一許慘澹夜光行動。
☆、第五百八十八章: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劉健下榻的地方,距離國使的位置並不遠,雖是疲倦,劉健卻是睡不著,冉冉的燈火將他的臥房照亮,為了特意照顧他,鴻臚寺這邊特意給這邊加了個碳盆,此時天氣雖然還算暖和,可是劉健體弱,給室內添幾分暖意也是理所應當。
劉健倚在榻上,偶爾傳出幾聲咳嗽,手裡捧著一本書卷,正在細讀。
事實上,他的心思有些散亂,宮裡近來似乎傳達出了一點兒意思,開始漸漸地啟用他了,自從瓦刺這事兒出現之後,這個信號已經越來越明顯,先是叫他入宮議政,接著又是讓他來主持迎接瓦刺使節的事宜。
要知道,宮裡是讓劉健回家養病的,並沒有撤銷他的大學士之職,所以劉健還算不上是致仕,可是現在,宮裡開始讓劉健做事,雖然還沒有準許他入閣當值,可是這也意味著,宮裡已經不承認劉健有『病』,那起復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對於宮裡的暗示,劉健豈會沒有感受?只是現在,他卻猶豫了。
他的年紀確實不小了,當過十年的大學士,也做過不少的事,劉健甚至覺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自個兒現在這個時候致仕也算是急流勇退,在家歇養了這麼多天,這功名利祿也不禁看淡了一些。
所以對宮裡放出來的信號,他並沒有躍躍欲試,反而覺得有些身心疲憊。不過眼下他最擔心的還是韃靼國使的事,現在副使重傷不治,韃靼人要追究,大明朝肯定要妥協,韃靼人與瓦刺並無什麼不同,都是豺狼,他們若是借著此事咄咄逼人,大明朝該如何應對?難道當真舍肉餵狼?
想到這裡,劉健更顯得憂心重重,心不在焉地放下書,突然,一個聲音傳進來,這是一個極輕微的咯吱聲,似乎樓下的門開了。
不止如此,還有躡手躡腳的踩踏聲,這個聲音很低,微不可聞,劉健雖然老邁,可是耳朵一向靈敏,卻是聽出了動靜。
他盤膝坐在榻上,眼眸變得銳利起來,這鬚髮皆白的老者居然一點兒也沒有緊張,反而臉上多了幾分嚴厲。
閣樓里靜悄悄的,劉健臉色凝重地側耳傾聽,這個動靜再也沒有了,可是他有一個感覺,一對殺氣騰騰的眼睛正在某個未知的角落死死地盯著他。
有殺氣!
劉健冷笑,猛然大喝:「是誰?」
這個聲音中氣很足,既是敲山震虎,同時也是在呼喚驚醒樓下的護衛。
可是樓下的護衛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在這屋子裡的屏風後卻是慢慢地走出了一個人來。
儒衫綸巾,長眉朱唇,眼眸如星,連走路的姿態都帶著幾分儒雅,雖是男裝,可是仍掩飾不住這美人的婀娜,只是那如脂如玉的柔荑上卻是緊握著一柄匕首。
匕首長一尺,豆大的燈火之下,鋒芒閃閃。
「你?」劉健鎮定自若,可是眼眸中還是忍不住掠過了一絲疑惑:「你是隨廉國公進來的那個書生?」
「是我。」李若凡的臉上帶著幾分得意,道:「李閣老或許想不到吧。」
劉健卻沒有興致回答李若凡的問題,他的臉色凝重,鐵青著臉道:「你是廉國公的人?」
到了他這個年紀,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他雖然逢人便說,再不管俗事了,可是此時他想到一個可能,卻還是忍不住憂心忡忡,柳乘風將此人帶了進來,難道柳乘風是主謀?若是如此,這柳乘風就當真是狼子野心了,偏偏這個傢伙還是天子寵臣,在錦衣衛中握有實權,更不必說他還擁有巨大的財富,此人若是心懷不軌,後果極為嚴重。
李若凡笑了,仍舊是那傲氣凜然的笑容,用坊間的俚語,這李若凡便是個尾巴要翹到天上的人,她的眸光掠過一絲輕蔑,淡淡地道:「柳乘風嗎?他不過是個棋子而已,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虧了他,我和我的夥伴也進不來這裡。」隔著一扇窗,即可以看到隔壁的一個閣樓,對面的閣樓幽森森的,沒有一丁點兒火光,李若凡不禁道:「想必這個時候,韃靼國使也已經死了,劉公,我在關外的時候就久聞你的大名,那時候我便在想,若是瓦刺也有你這般的賢相,族人們的曰子只怕就好過了。」
「可是」李若凡那絕美的臉變得陰冷起來,淡淡地道:「只是可惜漢賊不兩立,今曰,我卻是非殺你不可。」
劉健反而鬆了口氣,他並不怕死,到了他這個年紀,更多是在為身後事打算,方才他懷疑柳乘風可能是幕後主使,現在看來,這些刺客不過是利用了柳乘風,至少就算是自己身死,朝廷之中也沒有什麼心腹大患。
要死了嗎
劉健輕輕地嘆了口氣,宛如一頭瀕臨死亡的老馬,眼中終於掠過了一絲哀傷。
曾幾何時,他意氣風發,少年中第,平步青雲,他也曾遇到過心愛的女子,也曾為人哭,為人笑,人生數十載,往事歷歷在目,可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