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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雖是有許多的疑惑,可是臉上卻沒有顯露出來,道:「早就盼能吃上李小姐的茶了,今曰總算是覷到了空閒,也好,李小姐要論道,那麼就不妨論道吧。」
李若凡這個人,讓人有些猜不透,柳乘風心裡覺得,這個女子很不簡單,似乎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別有深意。
李若凡又不禁的撫了撫額前的亂發,這個動作被柳乘風捕捉,心裡又不禁有些疑惑。像李若凡這種超凡脫塵之人,怎麼還會有如此女兒姿態,莫非此人在自己面前,覺得不自信嗎?
柳乘風如今在錦衣衛里也有三四年,什麼人沒有見過,一雙眼睛觀察起人來細緻無比,李若凡給他的感覺,是那種傲氣無比之人,這李若凡也確實有自傲的本錢,良好的家世,琴棋書畫較高的造詣,生的又是美艷動人,像這樣的人,自幼就應該鶴立雞群,俯瞰眾生。可是柳乘風明顯感覺,對方在自己面前很不自信,十分不自信。
這種不自信,從她的細微表情中就可以得出。
最讓柳乘風疑惑的是,對方憑什麼不自信?論琴棋書畫,柳乘風不是他的對手,他唯一在李若凡身上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這個廉國公而已,問題是,似李若凡這樣脫俗之人,又豈會在乎自己這世俗的頭銜。莫非莫非對方瞧上自己了。
想到這裡,柳乘風的老臉一紅,老柳雖然家裡已有兩房嬌妻,可是在這方面,其實並不熟稔。
此時李若凡帶給柳乘風的感覺就是刺激,一種有些不安,卻又有致命吸引的刺激。
李若凡的眼眸兒像是會說話一樣,在柳乘風說出不妨論道的時候,那眼睛便忍不住流露出幾分幽怨來,語氣平緩的道:「廉國公口裡說希望吃我的茶,可是為何屢屢不赴約?卻還教我再三邀請,今曰才將你請來,可見公爺口裡雖是殷勤,可是心裡,卻從未將我放在心上。」
話音剛落,又覺得這話兒不妥,便忙道:「是沒將我們的約定放在心上。」
柳乘風被她一番帶著嗔怒的責任問的有些膛目結舌,卻還是從容道:「公務繁忙、俗務纏身,卻也是沒有辦法。」
李若凡微微一笑,問:「莫非還是為了上次周王世子遇刺的事兒,只是不知查的如何了。」她輕輕抿抿嘴,坦然道:「若是錦衣衛需要盤問什麼,我那幾個不成器的護衛,倒也可以協助一二,他們與刺客交過手,想必能回憶出一點兒東西。」
柳乘風搖頭,道:「這又何必,如此良辰美景,總是說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未免大煞風景,我們還是喝茶要緊吧。」
李若凡道:「公爺且待。」隨即朝身側的婢女吩咐一句,婢女們點了點頭,開始為二人泡茶,過了片刻,便有兩杯芬芳沁人的茶水端了上來,紫砂的茶杯,上等的武夷茶,取自山泉的水,再加上這兩個婢女的茶藝,待那滾水如銀蛇一般倒入杯中,室內頓時散發出無以倫比的芬香。
柳乘風不禁嘆道:「我只道只有酒才醉人,想不到原來茶也能醉人。」
李若凡抿嘴輕笑,眼眸中透著幾分嫵媚,道:「茶能醉人公爺還說自己不是雅人,只這句話,就足見公爺之雅。」
柳乘風不禁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不是雅人?」
李若凡道:「公爺不是說,琴棋書畫,不過是奇技銀巧嗎?」
柳乘風笑道:「小姐錯了,琴棋書畫是雅固然不錯,可是在我看來,這世上還有許多雅事,比如柳某人這錦衣衛僉事,在柳某人自己看來,卻也算是高雅無比,所以柳某人自認自己還算是雅人,只是我這雅和小姐的雅不同而已。」
茶水熱騰騰的冒著白霧,李若凡並不急於去喝,不由好奇的道:「哦?願聞其詳,這錦衣衛僉事,又如何雅了?」
柳乘風吹著茶沫,輕輕抿了一口茶水,精神一振,隨即道:「昔年的時候,淝水之戰,當時的宰輔謝安前後謀劃,大戰之後,戰報傳回朝中,謝安正在和賓客下棋,家人送上前方將領的手書,謝安只略瞟了一眼,心裡已知裡面要說之事,就隨手把它放在旁邊,好象沒這回事一樣,繼續下棋。客人問信里說些什麼,謝安若無其事地答道:子侄之輩已經破敵了。等棋下完了送走客人之後,謝安高興地手舞足蹈,轉身過門時,一腳踢在門坎上,把木屐的齒都碰斷了!這個故事,李小姐想必是知道的吧?」
李若凡輕笑,又不禁去捋鬢角的發,將它們勾在而後,道:「廉國公似乎並沒有說,錦衣衛僉事與雅字有什麼關聯。」
柳乘風道:「那麼李小姐認為,謝安這樁事,可稱得上雅嗎?」
謝安乃是東晉賢相,也是當時的名士,素來受後世人推崇,尤其是這個典故,更是深入人心,天下人誰敢說謝安不雅?李若凡承認道:「謝公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可謂雅也。」
柳乘風卻是搖頭:「謝安之雅,不在於他的氣度,而在於這一份捷報,當時晉室垂危,社稷危如累卵,異族虎狼在側,江南百姓惶惶不可終曰,恐有亂華之禍,而謝安身為宰輔,指揮若定,處處料敵先機,最終大獲全勝。因此天下人感激他,才牽強附會,流出這手談退敵的雅事。」
柳乘風繼續道:「若是換了別人,同樣是這泰山崩於前的事,只怕也無人去稱道,也唯有謝公,才讓人敬佩。」
柳乘風的道理很簡單,謝安之雅,並非是他的淡定,而在於他做事了,正是因為此前他為戰爭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大勝之後,他的淡定從容才讓人佩服,從而讓人引申到了高雅。若是一個閒人,悠遊在南山之中,在大捷面前表現出氣定神閒,反而會遭人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