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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健吁了口氣,繼續道:「王鰲那邊,也知會一聲,柳乘風是他的門生,他這為師的教導門生的德行責無旁貸,咱們是敲打了,可是王鰲那邊也要訓斥,雙管齊下吧。柳乘風這個人,若是教得好了,對國家未必沒有益處,他彈壓國子監的事就做得很好。來,拿筆墨來」
劉健捋起袖子,正要動筆下條子,正在這時候,外頭有個小太監低聲道:「大人」
劉健抬眸,正色道:「什麼事?」
小太監碎步進來,躬身道:「大人,宮外有錦衣衛投遞了一封書信,說是要請諸位閣老親自拆閱。」
「哦?書信?」劉健的眼眸掠過一絲疑色,這書信都傳遞到宮裡來了,那麼傳遞書信的人,身份一定不一般,他便問道:「是誰的書信?」
小太監躬身道:「是柳乘風。」
「柳乘風」劉健不禁動容,這說曹艹,曹艹的書信就來了,莫非是這姓柳的又玩什麼花樣?
一邊的李東陽此時眼中也掠過一絲期盼,心裡忍不住想:老夫倒是想瞧瞧,這柳乘風如何收場。
謝遷舔舔嘴,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其實心裡也想看看柳乘風要玩什麼花樣。
「拿上來吧。」劉健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樣子,淡淡地朝這小太監道。
小太監恭恭敬敬地碎步上前,將書信擺在劉健身前的案牘上,劉健若無其事的樣子拿起書信看了看,果然見這信封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內閣諸學士親啟的字樣。柳乘風的字,劉健是見過的,單看這行書,就是柳乘風手書無疑了。
劉健淡淡一笑,還是忍不住誇了一句:「好字,這字兒是越發有長進了。」說罷拿起裁剪信封的小剪,撕開一道口子,將信取出來。
☆、第八十五章:混帳
劉健展開書信,因眼神兒不好,叫了個人把油燈移近一些,隨即慢吞吞地將信箋展開,逐字逐句看起來。
「學生在市井時常聽人言道:當今皇上生命,親君子,遠殲徒,厚賢臣而薄閹人,蓋因此而成弘治盛世,萬民皆沐君恩,得以安居樂業,享太平之世。
學生又聽人說,陛下有賢臣三人,一曰大學士劉健,二曰學士李東陽,三曰學士謝遷,此三人皆有曠古之才,賢德兼備,受陛下器重而入朝堂,於是君臣同心,開言路、建廉政、安撫四方,開曠古盛世。古之賢臣,如周公、蕭何,也不過如此。」
「昨曰東廠突然查封學而報館,捉拿讀書人與工匠若干,一夜拷打,如狼似虎。又栽贓學士開辦報館、妖言惑眾,栽贓陷害,無所不用其極,惡行昭昭。學生不服,於是與東廠爭辯,東廠太監劉成氣焰囂張,指鹿為馬,更言東廠深受內閣指使」
「我大明內閣賢才擠擠,德高望重,豈會做這等閉塞沿路、查封報館之事…劉成污衊內閣,萬死難贖,只不過他既是言之灼灼,學生不得不來問一問,此事是否與內閣有關。若與內閣有關,報館查禁本所應當,學生孟浪,不能體察內閣諸位學士苦心,合當請罪受罰。若與內閣無關,劉成擅自查禁報館,污衊忠良,攀咬內閣之罪,還請內閣諸學士主持公道」
這封書信寫得很直白,劉健一路看下來,就在他沉浸在信中的功夫,李東陽和謝遷也都站到了他的身後,一起觀看這信箋。
劉健吁了口氣,雙眉已經皺得緊緊的了。這封信文采並不出眾,可是每一句話都暗藏著玄機。這信的第一句,先是說了一句吾皇聖明,可是吾皇為什麼聖明呢?自然是因為吾皇啟用了賢臣,因而得到了天下的大治。
有了這第一句,後面的話就來了,於是就開始吹捧內閣幾位學士,最後又說便是周公、蕭何這樣的名相與他們相比,也不過爾爾。更為陰險的是,信中並沒有過多的渲染內閣學士的作為,只用了一句開沿路之類的籠統話來渲染,這就為後文埋下了伏筆。
後頭就是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先是說報館被人砸了,還捉了讀書人若干,再加上幾句令人髮指、如狼似虎之類的詞句來形容。又說東廠砸了之後,還說是內閣授意他們砸的,連說這句話的人都有名有姓,這個人叫劉成,他不但砸了報館,捉了讀書人去拷打,窮凶極惡,還大言不慚地表示這是內閣學士的意思。
柳乘風的信的最後,則是一副全然不信的樣子,內閣學士們德高望重,廣開言路,怎麼會指使東廠的太監去捉讀書人?指使東廠的太監去查抄報館?柳呆子不信,所以就寫信親自來問劉健,意思是,我真的一點都不相信,一千一萬個不信,可是這話是宮裡太監說的,劉大人,你好歹解釋一下,這姓劉的太監到底是污衊您老人家,還是您老人家另有高深莫測的考慮?不管如何,總要給咱們下頭一個交代。
接著,全信完!
先是戴高帽,埋伏筆,接著是很客氣地興師問罪,請劉健回個話,甚至還隱隱有威脅的意思,只要內閣不拿個交代出來,實在不成就只好捅出去了。
這種事能捅出去嗎?當然不能。若是東廠做的倒也罷了,可要是查禁報館和毒打有功名的讀書人牽涉到了內閣,到時候必然是暴風驟雨,無數人爭先恐後地要去罵街、或喜滋滋地去挨廷杖了,國子監、御使台、甚至南京六部里的那些清閒官兒們有的是口水,你若是臉皮厚,大不了遺臭萬年,但凡你臉皮薄那麼一丁點,也只有請辭致仕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