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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在別人看來或許遙遙不可及,可是對朱約麟這樣的親王一下子從雲端跌下來,這一跤對他來說很重,重得他緩不過勁。更何況歷朝歷代,一旦貶斥的親王,往往都是朝不保夕,因為這宮裡對你的最後一丁點親情都已經淡薄,往後還會照顧你嗎?
朱約麟的額頭已是冷汗淋漓。
而最讓朱約麟震驚的是嫡長子和朱善的獲罪,朱約麟的子嗣不多,這個嫡長子是他最喜愛的一個,平素過於疼愛,難免驕橫了一些,可是這哪家的藩王家裡頭沒有這麼幾個驕橫的子侄?當街殺幾個人又算什麼?可是現朝廷卻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先是廢黜為庶人,還要捉到京師拿辦,一旦到了京師就是生死未卜,這可如何了得?
朝廷這一份旨意可以算是沒有給他朱約麟一丁點的情面,朱約麟曾經做過最壞的打算,可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竟是如此,他頓時感覺有幾分頭暈目眩起來,跪在地上,似乎連呼吸都要停止下來。
那太監隨後道:「廣西巡撫陳鐮」
原本在旁看好戲的陳鐮,臉色驟變皇上居然在聖旨的末尾狠狠地誇獎了他一番,只是這個誇獎卻別有意味。
聖旨里的意思是,陳鐮檢舉有功,當以嘉許,以彰顯功勞。
原本陳鐮在背後捅了靖江王一刀,靖江王還蒙在鼓裡,可是現在這嘉許直截了當地告訴大家,處置靖江王是因為陳鐮檢舉揭發的原因,雖說現在朱約麟失勢,可是人家畢竟還是個郡王,而陳鐮在廣西任巡撫,豈不是讓他難以做人?
果然,朱約麟聽到聖旨後面的話後,臉色又是變了變,一雙憤恨的眼睛死死地瞪了陳鐮一眼,發出冷笑。
若說朱約麟恨柳乘風,那不過是因為二人本身就處在敵對的立場,是因為利益衝突,而在朱約麟看來,陳鐮落井下石就更是可惡。
陳鐮見朱約麟朝他投來憤恨的目光,霎時明白了。
高明,皇上這一手,果然高明!
這件事錯就錯在陳鐮不該在奏書之後添上一句官府不敢問,這五個字,想必已讓宮中生出忌憚,或者說,皇上對靖江王一系很是惱怒。
可是再惱怒,就算是靖江王鑄了大錯,而且證據確鑿,可宮裡至少也要擺出一點溫情,敲打自然要敲打,收拾也要收拾,但不能太過份,所以要做出一個樣子,做出皇上對藩王的善意。
因此雖然靖江王犯法,卻沒有直接廢黜為庶人,只是降低了他的爵位,移除了他一部分的封地,宮中這樣的處置,至少在外人看來絕對算是優渥的,也足以顯見陛下對宗室的情誼,讓藩王們無話可說。
可是皇上還覺得不夠,或者說對靖江王還有忌憚之心,怎麼辦?那就繼續收拾他,可是要收拾,宮裡是不能出面的,於是才有了這份聖旨,有了聖旨里的這句話。
這句話說得難聽些,就是挑撥離間,讓陳鐮與靖江王關係到勢不兩立的地步,靖江王當然會找機會報復,可是陳鐮是省油的燈嗎?現在若是不趁著他緩不過氣來的功夫狠狠地打壓,等到靖江王漸漸地重新立足,那朱約麟早晚是要找機會收拾他陳鐮的。
唯有先下手為強,將靖江王壓得死死的才成,也只有這樣才能讓靖江王永無翻身之曰。
皇上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制衡,陳鐮自然有朝廷來制衡,朝廷有東廠和錦衣衛來制衡,可是靖江王就由陳鐮來制衡,陳鐮怎麼做,那是他的事,與宮裡無關,靖江王吃了苦頭,那也不是天家無情。
聖旨裡頭一句簡短的話語就已足夠改變整個廣西的格局,陳鐮的眼睛不禁眯了起來,皇上的心思,他是已經琢磨到了,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如何把靖江王得罪到死,反正該得罪的也已經得罪,和稀泥、做好人,那是想都別想了。
接過了聖旨,靖江王朱約麟站起來,又狠狠地瞪了陳鐮一眼,正要拂袖而去,事情到這個地步,他是又害怕又憂憤,巡撫衙門,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可是他正起步要走的時候,陳鐮卻是皮笑肉不笑地叫住了他。
「王爺留步」
朱約麟駐足,毫不客氣地道:「不知巡撫大人有什麼吩咐?」朱約麟故意稱呼陳鐮的官職,口氣也是陰陽怪氣的,疏遠和諷刺之意十足。
陳鐮笑了,道:「皇上既然下旨意降王爺為郡王,可是聖旨裡頭還有許多細節沒有說,比如降為郡王之後,王府的規格、護衛的人數、還有王爺享用的用具,只怕都要換一換,規矩嘛,總是還要遵守的,本官不才,忝為右副都御使巡撫廣西,自然該督促一下,王爺勿怪。」
朱約麟的臉色驟變了,大明朝的規矩確實很嚴,洪武皇帝在的時候,曾經設定了森嚴的等級標準,親王應該住什麼規格的房子,用什麼樣的器具,甚至穿什麼樣的衣服,享有多少個護衛,這些都說得很清楚,而郡王比親王的等級低一階,這就意味著整個靖江王府所有的東西都要換,不但王府要重新修葺,甚至還要拆掉不少屋宇,就連衣服、器具甚至是傭人、護衛都要大換血。
不過規矩終究是規矩,畢竟洪武年間的規矩,現在遵守的人還真不多,比如洪武在的時候曾規定商賈不得使用絲綢,可是現在哪個商賈豪強不是綾羅遍身?可朱約麟想不到自己剛剛降格為郡王,陳鐮居然打著洪武皇帝的規矩來找他麻煩了。
「落井下石小人!」朱約麟不禁大罵了一句,陳鐮的『提議』,足夠讓靖江王府雪上加霜,本來就已經入不敷出,若是再按著他的話重新把王府、器具換一遍,這要多少銀錢?王府哪裡拿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