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頁
原本這幾曰,京中無事,眼看到了年關,各部衙門都在為了年末做著準備,刑部要核定一年的刑名,戶部要清算國庫,禮部要準備好祭告天地,至於那吏部,卻更是磨刀霍霍,為京察做好了準備。
大家都很忙,沒功夫去糾纏其他的事,所以連平時的爭論,也一下沒了聲音。可是偏偏這個時候,鬧出了么蛾子。
十一月十四。
戶部右侍郎朱贊為首,數十人聯名上書,揭發錦衣衛百戶柳乘風私募私兵近千餘人,所圖甚大。
朝中一片譁然。
這一下子熱鬧了,或許是枯燥的案牘過於索然無味,這各部堂的官員,見來了樂子,一下子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內閣那邊還沒有表態,可是各種非議已經開始傳出來,此後,刑部尚書上書:私募私兵事關重大,關乎社稷,請宮中立即敕命詳查,防微杜漸,以絕後患。
只是,內閣仍然是沉默,甚至是宮中也沒有透露出隻言片語。
可是誰都知道,在這沉默背後,卻仿佛隱含著即將爆發的火山。
宮中會怎麼想?
內閣會怎麼想?
這件事是戶部右侍郎朱贊捅出來的,這朱贊的恩師就是李東陽李學士,這件事的背後之人,會不會是李東陽,會不會李東陽唆使朱贊,命他挑起這是非。李東陽莫非是要整這柳乘風?
若是如此,那這柳乘風死定了。
不少人不禁興奮起來,那柳乘風近來風頭正勁,聖眷正隆,做了不知多少出風頭的事,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傢伙也該倒霉了。
許多人將關係梳理清了,似乎察覺出了什麼,朱贊的背後是李東陽,李東陽的背後是內閣,內閣的背後是什麼呢?
接下來,更多人開始上書,大談歷朝歷代蓄養私兵的嚴重,一個百戶所,居然招募千餘人手,這般肆無忌憚,到底有什麼居心,這件事,絕不能不了了之。
內閣這邊,也已經有點兒頭大了,其實不管是劉健還是李東陽、謝遷,都猜出了一些端倪,那柳乘風雖然看上去大膽,卻是心細之人,皇上不點頭,這柳乘風敢招募這麼多幫閒?
一開始,劉健也是奇怪,他雖然對柳乘風印象不是很好,可是要他去整一個錦衣衛百戶,他未必有這狹隘。可是那朱贊是誰,乃是李東陽的門生,莫非這賓之要收拾這柳乘風?
只是這件事,他又不好多問,見了李東陽,只是微微一笑,寒暄時也儘量不將話題引到柳乘風身上去。
倒是那謝遷耐不住了,謝遷對柳乘風也很不喜歡,可是不喜歡歸不喜歡,他是個耿直的人,有什麼說什麼,可是要說柳乘風圖謀不軌,蓄養私兵,他便不太認同了,這擺明了栽贓,就算栽贓,你便是隨便尋個罪名也就是了,革了他的官職,或者打壓一下都可以,可是弄出蓄養私兵來,這就是要人家滿門抄斬,是要幾十幾百人人頭落地的。
所以在清早來這值房的時候,謝遷藉故去翹著腳去看學而報,可是眼睛,卻是時不時瞄著李東陽,想聽這李東陽如何解釋,誰知李東陽只是淡淡笑著與劉健閒談,謝遷終於忍不住,陰沉著臉,將學而報收起來,冷聲道:「那朱贊到底是怎麼回事,堂堂戶部侍郎,眼看年關就要到了,國庫還要釐清報帳,他不思好好辦公,卻是這般搬弄是非,他這是要做什麼?哼!」
雖然是在罵朱贊,卻是明顯向李東陽發難。
其實平時謝遷和李東陽的關係極好,對李東陽,謝遷也十分尊重,甚至李東陽被人懷疑,別人都認為李東陽是兩面派,謝遷卻是站出來支持他。
也正是因為出於對李東陽品德的信任,李東陽這種不為自己辯解的才讓謝遷感到惱火。
李東陽面對謝遷的問責,朝謝遷笑了笑,道:「謝公,朱贊的事,老夫並不知情。」
謝遷臉色才緩和下來。
一直不動聲色的劉健淡淡道:「這麼說,是那朱贊自作主張了,此人平素還算老實,怎麼今曰,卻這般氣勢洶洶?」
李東陽想說什麼,想告訴劉健,這朱贊的兄弟在京師之中做了一些生意,而這生意,難免有些不清不楚,可是最後他還是忍不住了,這朱贊,畢竟是自己的門生,他嘆了口氣,目光中掠過一絲複雜,淡淡道:「柳乘風有什麼動靜沒有?」
謝遷道:「倒是沒聽說有什麼動靜,這麼大的罪,也不是他一個百戶能承受的,這個時候自然該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絲一毫的差錯,都是滿門抄斬,說起來,老夫倒是同情他了,雖說為人孟浪了一些,可是畢竟也有功於朝廷,是個肯做事的人」
謝遷越說,臉色越來越緩和,只是覺得,那柳乘風似乎並沒有那麼可惡,人家從未得罪過自己,可是自己從前對他卻這般嫉恨?
他不禁搖頭苦笑,想來是自己修身養姓的功夫不夠,太苛刻了一些,自己是當朝閣臣,七老八十了,卻跟一個小娃娃置氣。
劉健頜首點頭:「且任由他們鬧吧,老夫倒要看看,這朱贊到底打什麼算盤,賓之,他是你的門生,你要不要去過問一下?」
李東陽想了想,搖頭道:「不必,年關將至,還是先把內閣的事忙完吧,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不必理會。」
劉健和謝遷都點了點頭,各自回自己的案牘開始梳理奏書。
原以為事情會很快結束,不管宮中或內閣對柳乘風會採取何種辦法,可是誰也想不到,宮中沒有反應,連內閣,也只是拼命督促各部堂準備好年關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