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3頁
與此同時,朝廷還對一些賤籍給予了准考,對於原先的差役,也進行了鼓勵,也就是說,就算你是尋常的書辦、文吏甚至是雜役,只要你願意考,朝廷還會願意給一些優惠的政策,畢竟他們經驗豐富,但是文化水平卻往往比不上秀才,只要肯用心,照樣有『轉正』的機會。
幾條措施,讓天下的官員嗚呼哀哉,可是偏偏,他們卻發現自己除了抱怨,似乎也得不到太多的響應,士人之間根據各自的利益開始離心,莫說是讀書人之間生出了齷齪,便是在最基層的縣衙里,往往是長官們痛罵朝廷國策,可是下頭的文吏、書辦甚至是雜役都不做聲,不做聲就是代表不認同,因為雙方的利益已經不一致。
而偏偏,官老爺都是清貴人,地方或是部院的治理表面上是他們動手,可是真正做事的卻是這些底層,這些底層的人集體對朝廷國策的擁護,使得這些人除了每曰借酒消愁,又或者是抨擊痛罵,似乎也不可能有什麼作為。
原本以為頒布出來會天下大亂的事,結果卻是風平浪靜,除了罵聲之外,國策很快推行,勢不可擋。
接下來,便是朝廷軍制的改革,各地軍戶所進行裁撤,由軍戶制改為招募制,這一項國策,也是柳乘風與內閣三位大學士經過了數月的討論之後頒布而出的,任何一項國策,都會有反對,這一次照樣也不例外,反對最凶的是地方的世襲武官,這些世襲千戶、百戶們一下子變成了光杆司令,官職也不可能再有世襲的可能,自然是暴跳如雷,不過他們照樣成不了勢,至少這一項國策,卻是得到了軍戶普遍的支持。
大明數百萬軍戶,可謂悽慘到了極點,被束縛在土地上,從所謂的軍戶淪為佃農,飽受武官們的盤剝,而且世代為農,終身都沒有脫籍的希望,一旦遇到了戰事,又不得不強征出戰,九死一生,可是朝廷的犒賞,卻大多都落到了武官的腰包。
若是從前,至多就當自己的佃農也就罷了,反正給地主種地也是種,給武官種地也是種,只是這些年,工坊的大量出現,使得務工成了時尚,誰都知道,務工的收益更大,在土地上找飯吃往往辛苦一年一家人連飯都吃不飽,可是做工不但不能維持家中勉強能有口飯吃,還能有些許的積蓄。
於是大量的佃戶湧入作坊,這就使得地租越來越低,鄉紳們為了留住佃戶,不得不給佃戶一些優待。盤剝漸漸減輕了許多,使得鄉間的佃戶的負擔減輕了不少。
如此一來,在軍戶所里種地不但遠遠比不上務工,更比不上佃農了,軍戶們生活困頓悽慘,再加上和其他人有了對比,心中早有積怨,此時朝廷突然下旨,對世襲的武官來說雖是滅頂之災,可是對軍戶們來收卻是久旱甘霖。
武官們就算不滿,難道還想反了不成,他要是敢反,又有誰肯響應?甚至根本不必動用官軍,直接一兩個差役就可以將其就地正法。
新法的實施拉開了正德三年的序幕,大量的軍戶從土地中解放,使得正急劇擴張中的作坊更加如虎添翼,而讀書,也漸漸成了時尚,從前的時候,讀書只限於做官,一般百姓,豈能承受?可是現在卻大大不同,開考取吏,拓寬了他們跨入這個門檻的渠道,使得更多人願意讓子侄讀書寫字,當然,更重要的是,隨著工坊的發展,各種各樣的讀書人的需求也逐漸增加,在這種巨大的需求之下,讀書人變得炙手可熱。
從前讀書,無非就是科舉一條獨木橋而已,讓人望而生畏,可是現在,卻有百種、千種的道路,學了算數,可以做算數,學了律法,可以做律師,便是只是尋常的讀書寫字,亦可在各家作坊中尋到清閒高薪的差事,科舉固然是遠大的前程,可是和這些眼前的利益相比,縱然是讀過書只是比沒讀過書的收入高一兩倍,大多數人,也都願意接受這知識的普及。
再加上朝廷延續先帝的國策,大力建設學堂,於是這求學讀書之人,更是比之從前多了十倍、百倍。
正德三年四月,從各地傳來的奏書竟都是歌頌之聲,原來大家所擔憂的地方叛亂,甚至是宗室謀反,似乎都成了久遠的笑話。這個世道,誰也不在乎誰在主政,最重要的是,天下有沒有動亂的基礎,若是民怨沸騰,便是朝廷再如何正統,照樣是揭竿而起,烽火四起,可是有九誠仁滿意,人人有了飯吃,有了對生活的更好預期,所謂的正統,所謂的道義,一切都成了空話。
而柳乘風所針對的幾項革新,卻都恰到好處,往往是拉攏了大部分的人,用來打壓少部分人,少部分人生怨,縱然他們掌握了全天下的輿論,卻又如何?任何一個朝廷,從來都不在乎叫罵的。
當然,革新也是因勢利導,若無先帝時的積累,若不是朝廷有了足夠的開銷,任何一項革新都只是個笑話,這些改革,若是放到了現在,或許是恰到好處,可要是放到二十年前,或許就成了天下動亂的隱患,就如王莽新政,雖然新政的內容可謂超前,結果卻是加速了新朝的覆亡,大明的律法放到了秦漢,保准要天下大亂一般。
正德四年初,整個王朝仍然欣欣向榮,而這時候,內閣大學士焦芳終於坐不住了。
為政數年,焦芳在內閣雖然做了不少的事,可是他武不如楊一清,文不如李東棟,高不成低不就,似乎漸漸成了可有可無的人物,唯一慶幸的是攝政王似乎對他頗為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