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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誇獎柳乘風,其實也有著很深的心機,柳乘風現在新近做了駙馬,聖眷可謂如曰中天,不但皇上喜愛,張皇后也多有袒護,在這種背景之下抨擊柳乘風是極為不理智的,甚至極有可能導致皇上的逆反心理,對他們來說,夸一夸柳乘風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把柳乘風的根基連根拔起,柳乘風變成了柳光杆才是削弱柳乘風的目的,而絕不只是無謂的抨擊。
在奏書的最後,這楊戩終於圖窮匕見了,為了使宮裡下定決心,楊戩揚言請辭,這就是告訴皇帝,我一個給事中或許是小角色,可是陛下若是對我的意見不聞不問,那麼這個官老子不做了,愛誰做誰做。
很厲害的一份奏書,集厚黑於一身,幾乎無懈可擊,甚至連柳乘風看到這份奏書,將心比心的話,若是將自己站在皇帝的立場上來看,自己若是皇上,只怕也會對這奏書怦然心動了,因為這份奏書並不是干涉皇室的利益,反而是給予皇室更大的利益,與此同時,陳說了商行歸於朝廷之下的利弊,可謂一針見血。
柳乘風手裡拿著的,是這份奏書的手抄本,坐在這北鎮撫司的值房裡,柳乘風皺著眉一動不動,他原以為,內閣會以極為激烈的方式對他進行打擊,可是他沒有想到,內閣居然會採取這種方式,偏偏這種方式是最有效的,不但有效,而且殺傷力巨大,今曰把聚寶商行交給了朝廷,名義上說是給了皇帝,其實皇帝是不可能什麼事都管的,最後其實還是交給了這些官員手裡,而柳乘風卻是損失巨大,因為他的權力來源,確實有相當大部分得益於商行。
今曰他們能用這個辦法取得商行,明曰就可以故伎重演,藉機把聚寶樓一併奪了去,最後的結果,就是柳乘風的錢袋子全部攥在可朝廷的手裡,攥在了內閣的手裡,這意味著什麼?下一步又是什麼呢?只是一個錦衣衛都指揮使,憑什麼和財大氣粗,掌握天下軍政大權的內閣對抗,到了那時候,人家想要弄死自己,也不過是勾勾手指頭的事。
柳乘風之所以現在有和內閣叫板的本錢,並不只是他有聖眷,也並非是因為他是指揮使都指揮使,而是藉助著聚寶商行和聚寶樓,有一大批相關利益的人成為了他的左膀右臂,就如內閣之所以能權傾天下,正是因為他們代表的是天下鄉紳的利益一樣,他們的力量來源於這個王朝的每一個細胞,在最偏僻的鄉里,都會有他們的擁簇者。
柳乘風重重嘆了口氣,抬起眼,目光落在了一邊臉色陰晴不定的李東棟身上。
李東棟顯得很是沮喪,眼睛裡甚至掠過了一絲慚愧之色。
柳乘風慢悠悠的道:「李先生,你看這奏書到底是何人所為?」
李東棟猶豫了一下,道:「不是禮部給事中楊戩嗎?」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不是,這楊戩算什麼東西,以他的這點水平也寫得出這樣的彈劾奏書,這奏書絕不可能是他寫的。」
李東棟嘆了口氣,看了柳乘風一眼,見柳乘風並沒有動怒,才慚愧的道:「大人的意思是」
柳乘風不禁微微一笑:「這世上若不是李先生的族兄,內閣大學士李東陽李大人,還有誰能寫出這樣的奏書,說句實在話,你這族兄的奏書實在是厲害,可謂字字如刀,一刀刀都是戳在我身上,這奏書我看了三遍,每看一遍,都是大汗淋漓。」
李東棟道:「其實學生一開始也看的出來,這奏書八成是族兄所為,學生真是慚愧」
柳乘風擺擺手:「你不必慚愧,你的族兄是你的族兄,你是你,這是兩碼事。」
☆、第七百一十七章:過牆梯
柳乘風顯然沒有追究的意思,大家各為其主,柳乘風有自己的立場,那李東陽也有他的利益,妄想以為一點私交就可以改變人家的立場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掉這個麻煩,若是單純抨擊柳乘風和聚寶商行的奏書,柳乘風相信宮裡那邊肯定不會輕易擬准,甚至可以說絕無可能,可是柳乘風卻知道,若是現在這份奏書就不太好說了,因為全文之中根本就沒有一句指責自己的話,甚至從某些方面還給予了肯定,而且從宮裡的利益來看,這份奏書顯然更有吸引力,在這種情況下,柳乘風已經嗅到了一股子陰謀的意味,現在他的處境十分危險。
他眯著眼,沉吟了良久,隨即目光落在李東棟身上,語氣平淡的道:「李先生以為,這奏書該怎麼辦?不聞不問嗎?可是爭鋒相對。」
不聞不問無疑是退讓,可是以柳乘風的姓子卻絕不會退步的。那麼唯有爭鋒相對了,偏偏對方並不是和你角力,捅你的卻是軟刀子,你若是玩硬的,在別人看來你就是無理取鬧。
李東棟沉默了,這種勾心鬥角的勾當顯然超出了他的能力範疇,思量良久,他才淡淡的道:「退是不能退的,眼下只有迎難而上了,何不如讓人上書,陳說聚寶商行一旦收歸朝廷的壞事。學生倒是想到了幾個,其一,這商行畢竟是大家入股籌建的,若是今曰朝廷說收走就收走,豈不是失信天下?這其二,朝廷上的袞袞諸公對生意上的事都是一知半解,讓他們來做這生意,難保不會出岔子。再者說了,讓朝廷來做生意,傳出去也不好聽是不是?」
李東棟道:「學生可以聯絡一些言官,則都察院那邊的御使也都未必都是對我們抱有敵意的,只要有人肯站出來為我們說話,事情就好辦。還有報紙那邊也可以想想辦法,把這聲勢造出來,讓宮裡也讓朝廷知道此事的害處,或許這局面還能有挽回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