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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樘才打起精神,低聲對柳乘風道:「把淚擦了,莫要教人瞧見。」
隨即道:「進來說話。」
王安小心翼翼進來,道:「陛下,順天府有急奏,請陛下過目。」
順天府急奏朱佑樘的臉色湧上了一股子狐疑,按理說,順天府就在天子腳下,有什麼急奏,連內閣都不必通過,反而直接送來宮裡的?
☆、第六百二十八章:君君臣臣
急奏遞交到了朱佑樘手裡,朱佑樘身體頗為孱弱,努力咳嗽了幾下,才慢悠悠地將這急奏打開。
隨即,朱佑樘抬起了眸來,他的眼睛不由奇怪地看了柳乘風一眼,隨即又繼續埋頭去看奏書。
等到將奏書看了兩遍,朱佑樘才皺著眉將奏書合上,看向柳乘風,慢悠悠地道:「柳乘風,周成死了!」
柳乘風臉上的表情還算鎮定,可是聽到周成死了,頓時明白方才為何朱佑樘要用那樣的眼神看他,他不禁道:「如何死的?」
朱佑樘語氣平淡,可是眼眸卻很是深沉地看著柳乘風,慢吞吞地道:「在京縣的途中,一家三十餘口,連同四十多個家人僕役,為人所襲,無一人生還。」
柳乘風不禁吸了口氣,總共七十多人,居然全數被殺。京縣乃是天下首邑,隸屬順天府,也算是天子腳下,因為靠著天津衛那邊,原本還算熱鬧,可是這幾年,通州漸漸熱鬧起來,再加上連馳道也是京師直通通州,所以天津衛的地位已經降低了不少,就算有人去天津衛,那也是去通州登船,順水而下天津衛,這京縣自然而然就漸漸蕭條起來。
至少從前京師到京縣的官道如今已是雜草叢生,荒廢了不少。可問題是,周成既然要回老家,卻又為何不走通州,偏偏走這京縣?去京縣,莫非是去天津衛嗎?
當然,柳乘風深知周成的死對他這個新任的錦衣衛指揮使是巨大的打擊。錦衣衛都指揮使可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擔當的差事,這可是天下最要害的幾個職位之一,若是讓一些藏污納垢之徒掌握,那可絕不是開玩笑。周成一死,所有人首先就會懷疑到他柳乘風的頭上,這天下能有這動機,有這手段和能力的人,還能有誰?
首先,周成和柳乘風算是死敵,雙方在那一次酒宴上唇槍舌劍,幾乎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
這其次嘛,七十多口人悉數斬殺殆盡,這般的很辣,也難免會讓人聯想到柳乘風了,至少在許多人的眼裡,柳乘風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徒。
最後,就是要殺死這麼多人,那必須要有這實力,要將他們一網打盡,至少也需調動數百人馬,事先能偵查到對方行走的路徑,事先做好埋伏,等到周成等人路過埋伏地點時,再堵住各個路口,將周成等人全數殺死。
這世上與周成有不共戴天之仇,同時又有這能力布局的,除了柳乘風還能有誰?可以說,幾乎所有人聽到了這個噩耗,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柳乘風。
柳乘風此時也感覺到,朱佑樘看他的眼神有點兒不善了。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而是朱佑樘根本就尋不到第二個嫌疑之人。對朱佑樘來說,周成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堂堂致仕的左都御史,居然滿門被人殺死,若是殺人的是柳乘風,那朱佑樘又如何繼續去信任一個手段如此殘酷,心機如此陰狠之人?
朱佑樘站了起來,臉色冷峻,他沒有要求柳乘風解釋什麼,只是不可置信地看著柳乘風,方才朱佑樘的一席話幾乎是用一副託孤的口吻說出來的,在他的內心深處,早已將柳乘風當作了未來輔佐太子的人選之一,理由也很簡單,其一是柳乘風與太子關係本就極好,他和太子之間絕不可能會有什麼芥蒂,也不會有什麼隔膜,能夠盡心竭力的輔佐。這其二,自是柳乘風的能力和忠心。而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朱佑樘認為,柳乘風雖然有時手段過激,甚至有些時候做事不計後果,可是在他看來,此人仍還算忠厚。
一個人是否忠厚,對朱佑樘尤為重要,他當然清楚太子是什么姓子,太子姓格粗魯,待人真摯,極容易受小人蒙蔽,假若柳乘風只是貌似忠厚而內心狡詐的話,那自己又怎麼敢讓柳乘風來做朱厚照的輔臣。
宮裡已經給了柳乘風太多權利,若此人是狡詐之徒,一旦作亂,太子又憑什麼去應對?
朱佑樘的眼眸中已經掠過了一絲冷冽,若說方才他在柳乘風身邊還像個慈和的長輩,可是現在卻已經不自覺地流露出了皇帝的威嚴,他幾乎是用狐疑的眼光看著柳乘風,似乎想一下子把柳乘風的心底看穿。
而柳乘風此時終於明白——出事了!
周成的死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殺人案這麼簡單,在這背後有著很深的背景,老皇帝身體越來越孱弱,已經開始關注到了託孤的問題,而新君卻是個不知深淺的小孩子,沒有多少閱歷,有的只有信任。
此時的老皇帝和太祖皇帝的心思其實也是一致的,他們都面臨一個問題,那就是儲君年少、不諳世事,因此他們必須清除掉朝廷里的一些野心家和一些權臣,太祖皇帝較為直接,直接拎著屠刀大開殺戒,所有有可能威脅到新皇帝的人全部殺光殆盡。而在這一點上,朱佑樘其實要溫和得多,雖然手段不同,心思卻是一樣,就比如大學士劉吉,其實劉吉突然受到冷落,以柳乘風的猜測並不只是皇上認為劉吉在背後搞小動作這麼簡單,劉吉這個人靠的就是搞小動作起家的,這麼一個聲名狼藉的人,皇上豈會看不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