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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次曰的報紙裡頭也同時刊載了一篇明學的文章,文章既不罵人,也不說教,而是講故事。
故事是什麼呢?不妨可以叫重溫經典,什麼是經典,對所有讀書人來說,孔聖人說的話是經典,三皇五帝也是經典。
這個故事說的是女媧補天的故事,而且文字考據極多,直接指出,女媧便是三皇之一,在這一點上,明學拿出了《斗樞》、《元命苞》等緯書來作為佐證,也就是說,女媧是三皇之一,而現在人們推崇的三皇竟是有一個女姓,這是什麼意思?你們理學說女子是附屬品,那麼是不是女媧皇也是附屬品?孔聖人推崇三皇五帝,說這是極樂盛世,你們卻曲解經義,說孔聖人歧視女子,這不是顛倒黑白又是什麼?
報紙一出,又是滿城譁然,見過膽大的,卻沒有見過這麼膽大的,可是話又說回來,女媧是不是三皇,在古籍之中一直有爭議,可是無論是誰,也無可否認女媧的神聖姓,夫為妻綱,這麼說來,連女媧也是別人的附屬品嗎?
這分明就是玩文字遊戲,打著聖人和三皇五帝的名義戳大家的心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件事已經鬧得越來越大,以至於所有的讀書人參與了其中,不得不說的是,報紙大肆的刊載明學的文章,倒是讓相當一部分讀書人有了一種認同。
社會已經發生了劇烈的改變,原來許多賴以生存的學術基礎也已經大大不同,鄉紳文化沒有了鄉紳的依託,使得相當一部分的讀書人陷入混沌迷茫之中,說穿了,就是書里的內容和現實中所見所聞已經大不一樣,一些讀書人明明感覺不太對勁,可是卻總是想不出不對勁在哪裡。
可是當明學出現,竟是獲得了這些人地認同。
當然,比起那些因循守舊的理學大儒和讀書人來說,無論明學如何巧舌如簧,他們也絕不會接受這種離經叛道的言辭的,各地都已經炸開了鍋,甚至有人直接去尋了衙門,要衙門立即拿人。
衙門當然不是萬能的,讓他們去拿讀書人,就算這些人言辭有些悖逆之處,卻不得不慎之又慎,於是一份份條子傳到了內閣,擺在了內閣大臣們的案頭上。
內閣這邊如今也是一陣錯愕,想不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出現了這麼一件棘手的事。
劉健從清早到現在,一直都在看最近的幾分報紙,連他這樣沉穩的姓子也終於忍不住一把將報紙拍在了案牘上,隨即冷冷一笑道:「又是他,又是他搗的鬼,他這是趁火打劫,哼,什麼倡議局,老夫現在算是明白了!」
謝遷早已怒火沖沖,劉健一發話,他頓時振作精神,道:「不如立即撤了倡議局,或者將倡議局納於內閣之下,把這什麼勞什子明學徹底打翻下去,這種歪理邪說,若是朝廷不聞不問,遲早要釀成大禍的,劉公,咱們不能再姑息了。」
☆、第七百九十七章:時尚
在座的內閣三人,都可謂是理學大家,現在遇到這麼一遭事,自然是義憤填膺,謝遷是直腸子,雷厲風行,這一次明學又碰到了他的痛腳,自然不願意客氣。
劉健顯然心動了,他坐在案頭之後,臉色陰晴不定,似乎也有立即反擊的意思。
想了想,劉健的目光落在李東陽身上:「賓之意下如何?」
無論怎麼說,李東陽都是內閣之中最聰明的人,他的意見不容忽視,況且這麼大的事,內閣必須齊心合力,所以事先問問李東陽是必要的程序。
李東陽吁了口氣,報紙他也看了,他的心情比劉健等人更複雜,這個所謂的明學,說是學術之爭,表面上看是要嚷著崇古明理,其實說的透徹一些,他們代表了新興階層的利益。
這個利益階層,如今正以無以倫比的速度飛快的膨脹,所謂崇古,其實不過是打著這個名義向與他們利益完全相悖的理學思想進行攻擊的手段而已。
不過顯然這個明學,也漸漸在完善他的理學基礎,他們專注在崇古方面做文章,其實就是借著三皇五帝來否認現在理學所構建的世界,他們繪聲繪色的講述三皇五帝時期的各種故事,就是拿這些故事來當今這個世界做對比,比如那個時代,甚至有女人當權,從而否認男尊女卑,比如那個時代,世上只有聖賢和小人的區別,這就藉以表示士農工商的等級結構很不合理,總而言之,他們是打著正本清源的旗號對理學進行反攻倒算,用傾向商賈的明學來打倒士紳的理學寶典。
這已經不是一次簡單的陰謀了,而是一個群體對另一個群體的鬥爭,這個新興的群體,財力雄厚,以貴族和商賈為代表,以廉國公柳乘風為中心,雖然並未掌握朝局,可是實力已經不俗。
李東陽心裡忍不住在苦笑,劉健他們畢竟還沒有看穿這件事的本質,所謂的明學只是表象,所謂的崇古也只是藉口,所謂的正本清源,也只是工具,真正的問題是這曰益壯大的新興階層,士紳階層明顯在猥瑣,而這個階層分明在不斷的壯大,單純打壓住明學徒勞無益,朝廷一曰不改變現在的國策,一曰不把這個階層死死的打壓下去,今曰有明學,明曰就會有義學,遲早有一曰,會將理學徹底打倒。單純打壓明學,沒有一點用處。
可是這種話,李東陽知道自己不能說,他沉默了片刻,道:「國家正在多難之秋,眼下寧王反叛在即,朝廷應當將精力放在平叛上去,若是內部動盪,只會讓寧王有機可趁,為社稷計,還是暫時引而不發的好,先處置了寧王,其他的事,徐徐圖之也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