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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樘聽了柳乘風的話,心中豁然開朗,不由莞爾笑道:「都說謝先生善辯,可是以朕觀之,柳愛卿也不遑多讓。」隨即,他板起臉來,道:「可是你說朕犯了錯誤,那麼朕要問,朕錯在哪裡?」
柳乘風心裡咯噔了一下,朱佑樘雖然沒有直言民變的事,可是這一句問話,卻是無比兇險了。而且這知錯能改,若是讓皇帝認為是自己治下的錦衣衛調戲良家婦女在先,引發民變,而自己又去彈壓,那麼要改正,只怕這錦衣衛上下都要倒霉,連自己,也多是人頭不保。
柳乘風想了想,正色道:「臣認為陛下的錯處是施政失當。」
「哦?施政失當?」敢當著朱佑樘這麼說話的人,除了少許膽子大的言官,也只有柳乘風了。朱佑樘看著柳乘風,覺得這個傢伙膽子真是不小。
柳乘風道:「正是如此,就比如迎春坊,民間流言,這迎春坊有三害,其一:道門,其二殲商,其三:市井無賴,這三樣,微臣開始只是耳聞,此後北鎮府司將迎春坊劃撥入微臣的百戶所轄下,微臣才知道,原來這三害,哪一樣都是殘暴害民之賊。陛下,迎春坊的碼頭,連接通州、天津、蘇杭的水道,每曰的客商來往不斷,可是客商到了碼頭,卻有潑皮上前去要平安錢,又有道門去索香火錢,若是不能填飽他們的胃口,他們便敢當街殺人,害人姓命」
頓了一下,柳乘風繼續道:「陛下,試問一下,這樣的害民之賊,卻無人懲戒,這不是施政失當是什麼?微臣到了迎春坊之後,恰好有個客商因為不肯繳納香火錢而被人活活打死,苦主哭聲震天卻無人理會,順天府衙門的差役居然做了瞎子聾子,錦衣衛是天子親軍,微臣身為陛下耳目,豈能坐視?於是嚴懲了兇手,又命人封鎖河堤,不准」
柳乘風倒是坦然,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部抖落出來。
朱佑樘聽得連連皺眉,不由道:「你說的,可當真?」
柳乘風道:「當真。」
「可有鐵證?」
鐵證柳乘風想了想,道:「暫時沒有。」
朱佑樘不由瞪了他一眼,道:「若真是如此,你這一次倒是情有可原,不過這件事還是讓王恕來查吧。」
柳乘風微微一笑,也就點到即止,證據,他倒是有一點,只是還不夠確鑿,一切等到過審時再說。
至於主審王恕,卻是柳乘風現在最擔心的,這位吏部尚書大人曾經被自己耍過一次,太子向他索要文章的事,想必以王恕的聰明,只怕已經猜測出這幕後黑手是自己了。這個人,會不會對自己有偏見?
朱佑樘已是站起來,背著手,看到那洞大的天窗,道:「在這裡住得習慣嗎?若是不習慣,朕讓人給你換個大些的囚室,你既然跟著朕學字,也算是朕的門生了,適當照顧一下,也是應該。」
朱佑樘又道:「可是朕有言在先,朕也絕不會包庇於你,這件事實在太大,朕只能秉公辦理,是非曲直,自有公論。」
柳乘風道:「陛下的心意,微臣明白,微臣不怕過審,至於這裡,住得倒還習慣,讓陛下艹心了。」
「嗯。」朱佑樘對柳乘風的回答還算滿意,隨即打了個哈哈道:「來的時候,朕不覺得困,可是現在,卻有些困了,你方才的一番聖人知錯則改的道理,很對朕的胃口,好吧,朕走了,你好自為之。」
說罷,朱佑樘背著手從牢房中走出去,柳乘風走出去相送,那外頭站了半個院子的堂官和獄卒都是低著頭,看著這欽犯堂而皇之地送朱佑樘出去,一直到了大理寺的中門這邊,柳乘風目送著朱佑樘的馬車離開,才是收回目光。
牢頭鄧龍低著頭偷偷地瞧他,小心翼翼地道:「柳公子,咱們是不是該回牢房了?」
柳乘風呵斥他道:「當然要回,我是欽犯,是罪人,不去牢房該去哪裡?真是,這種話也來問我。」
鄧龍無話可說,心裡卻在想,你現在就是我的大爺,我鄧龍倒了八輩子的霉,碰到你這麼一個欽犯,好端端的一個官差,來給你鞍前馬後。
柳乘風回到囚室,便有一個堂官進來,笑呵呵地朝他道了一句柳公子,隨即道:「方才陛下說,這兒太髒亂了,怎麼說也該修葺一下,柳公子,只怕您要委屈委屈,今天夜裡,草草地到大理寺正堂的耳房裡去歇一歇,咱們寺正大人已經命人去請了工匠,準備將這裡修葺一番。鄧牢頭,你還愣著做什麼?幫柳公子提筆墨紙硯。」
柳乘風道:「大家太客氣了,柳某人慚愧。」
「不慚愧,不慚愧。」鄧龍連忙道:「善待欽犯,是咱們該當做的事,難道就因為柳公子犯了些許的小錯,就讓柳公子住在這烏七八糟的地方嗎?這是什麼道理?鄧某人是領官俸的官差,小心伺候是鄧某人的本份。」
原來,做囚犯還有這麼好的待遇!柳乘風心裡樂了,不禁道:「鄧牢頭這麼說,我心裡就好受得多了。」
柳乘風收起那慚愧之色,大剌剌地走出囚室,看到外頭的曰頭,覺得有點兒刺眼。邊上的鄧龍躬身站著,笑嘻嘻地道:「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柳乘風想了想道:「我腰骨有點兒疼,許是被那竹榻硌著了,你們大理寺有沒有按摩的服務?」
鄧龍咬咬牙道:「有。」
柳乘風道:「可是我不喜歡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