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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東陽畢竟兼任禮部尚書一職,按道理,柳乘風既然上了樓,那慶格爾泰雖說輸了,此時也應當一同登樓才是,可是只有柳乘風一人登上樓來,李東陽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柳乘風回答得很是乾脆,道:「敗軍之將已經授首,待會兒自會提頭來見。」
這滿樓的人都是面面相覷,謝遷聽了不禁勃然大怒,道:「兩國交兵尚且不斬國使,何以廉州侯竟殺入朝歲貢的使者?兩軍既是切磋,就算不可避免會有傷亡,可是故意殺死國使,卻又是什麼道理?」
謝遷姓子是最毛躁的,見柳乘風這般肆意胡為就有點兒來氣,雖然方才柳乘風的學生軍讓他大開眼界,令謝遷心中頗為讚賞,可是一碼歸一碼,總不能因為你立下了大功,有功於國,就能如此驕橫吧?
☆、第三百六十三章:君辱臣死
謝遷的指責,也不是沒有道理。
大明是天朝上國,人家是來朝貢的,不管怎麼說也算是客,主客之間就算有什麼芥蒂,也不至於把人殺了,現在倒好,當著這麼多藩國使節的面,竟是把瓦刺國的國使殺了。
謝遷的指責,也引起不少人的共鳴,這個傢伙,這才剛剛掙了個功勞呢,這才一炷香的時間,又鬧出了亂子。
至於其他的藩國使節,此時也都有點兒膽顫了,擅殺國使,雖說這瓦刺人是跋扈了一些,可是大家難免有點兒兔死狐悲。
恰在這時候,那韃靼使節站了出來,韃靼與瓦刺二部,都代表著蒙古來出使,雖然雙方連年征戰,可是不管怎麼說,這一次那慶格爾泰是正使,他是副使,現在正使死了,雖說他和慶格爾泰各為其主,可是這時候無論如何也得代表蒙族出來說幾句話才是。
他陰沉著臉,用生硬的漢話道:「慶格爾泰乃是我蒙古正使,如今就這麼死了,大明是不是要給一個交代?」
有他開口,這議論之聲便增加了不少,朱佑樘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柳乘風,倒是身邊的朱厚照不禁咕噥了一句:「殺了就殺了,又能如何?」這話兒聲音不大,偏巧讓坐在前面的朱佑樘聽見,朱佑樘不由回眸瞪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立即把拿眼珠子往別人身上亂轉,很有一副這話不是我說的,哪個混帳說的有本事就站出來的樣子。
朱佑樘見他這樣,不禁暗暗搖頭,隨即正色對柳乘風道:「柳愛卿,你有何話可說。」
一句愛卿,頓時讓不少人明白,皇上雖然也有些不高興,可是這件事還沒有真正犯了龍顏,否則不會稱他**卿了。
柳乘風沉默了片刻,對這些非議視而不見,朝朱佑樘行了個禮,道:「陛下真要微臣掏心窩子。」
柳乘風這個人說話就是這個樣子,很有柳乘風的特色,開口說話之前,總要詢問一下別人,仿佛別人不點頭他就不會說一樣。其實他的聰明之處就在這裡,先給你們打個預防針,等會兒說錯了,那也是你們自個兒要我說的。
朱佑樘不由訝然,朕在問你呢,你倒好,居然反問起來了,他耐著姓子,道:「你但說無妨吧。」
柳乘風正色道:「陛下,慶格爾泰是國使這沒有錯,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也沒有錯,咱們大明是禮儀之邦更沒有錯。不過微臣要問,慶格爾泰武藝精湛,勇悍無比,這般的人物,每年瓦刺人南下時屠戮邊鎮百姓的人里有沒有他?在我大明燒殺劫掠的人里有沒有他?他的屠刀上,染了不知多少邊關將士,不知多少無辜百姓的血,因此在微臣看來,他不是國使,微臣乃是大明的臣子,在微臣看來,殺大明子民者,既微臣寇讎,微臣殺他,順天應命,何罪之有?」
他深吸了口氣,繼續道:「更何況,此人既是藩國使節,進京時竟提出要從大明門入我皇城,想要讓我大明難堪,讓陛下蒙羞。臣聞之,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慶格爾泰辱微臣之君,微臣與他不共戴天,又何談什麼不斬來使。」
他這一番話,差點兒沒把所有了噎了個半死不活,什麼君憂臣勞、君辱臣死,這不是擺明著說這天下就他一個大忠臣,其他人都對君憂君辱視而不見嗎?這分明是兩碼事,偏偏這個傢伙卻把她們牽連到了一起,強詞奪理。
可是話說回來,強詞奪理是強詞奪理,那慶格爾泰是什麼人,不過是個藩國使節,說的難聽點兒就是個蠻夷,一個蠻夷,居然提出要從大明門進宮,等於是說要和皇上平起平坐,說皇上被這蠻夷羞辱倒也沒有錯,而之後的君辱臣死倒也說得通。
只不過最後的結果卻是柳乘風沒有死,死的卻是慶格爾泰,算來算去,這還當真是一筆糊塗帳,你可以說柳乘風放肆,可是也能說柳乘風這是忠君之舉,君王都受了侮辱,要嘛你死,要嘛你把侮辱君王的人幹了,這都是忠誠的行為嘛。
朱佑樘不由莞爾,隨即道:「傳旨,瓦刺使節慶格爾泰與廉州侯對陣,不幸遇難,朕甚哀之,令收斂屍首,以重禮護送其棺槨回國,賜其家人金十斤,銀千兩,從重撫恤。禮部這邊,立即下國書,派出人員,前往瓦刺國為其祭祀」
朱佑樘擺明著是息事寧人,人都已經死了,反正不能復生,至於柳乘風當然也不能加罪,人家連君辱臣死的話都說了,若是這時候加罪,別人會怎麼想,往後還會有人肯這般效忠嗎?因此朱佑樘不但不能罰,還得嘉獎一番,否則如何樹立表率,讓大家學習這柳乘風的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