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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已經很明朗了,這學而報的文章分明就是皇上主使,甚至文章本就是皇上親自書就的,皇上在這件事態度十分堅決,一點兒沒有商討的餘地,從馬文升告假被批准的時刻,皇上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來看,宮裡這一次明顯是有備而來,看上去似乎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其實是來勢洶洶,兇險到了極點。
李東陽不由輕嘆了口氣,皇上別看對大臣一向優渥,可是一旦決定了某件事,有時候脾氣倔的連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看這架勢,宮裡頭是鐵了心了。
而謝遷則顯得很憤怒,似乎剛剛與人發生爭吵一般,拳頭攥著緊緊的,充滿了血絲的眼睛格外猙獰,不過這時候,又似乎停止了爭吵,呼哧呼哧的喘氣。
就這樣的沉默,誰也沒有發出聲音。
☆、第三百零一章:朝廷大亂
沉吟了許久,劉健端起了茶盞,輕輕地揭開茶蓋,吹著碧綠的茶沫兒,茶沫兒在茶中蕩漾,泛起了些許漣漪。
劉健抬眸,隨即道:「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陛下的態度已經不言自明,看來這一次,事情很棘手了。」
事情確實棘手,這一點,內閣三學士其實都明白,一旦皇上打定了主意,就勢必會引起整個朝廷的反對,內閣夾在宮裡和朝廷之間,在座的人誰也別想好過。
更何況開海不只是涉及到了朝廷,這事兒沒這麼簡單,牽涉到的利益實在太大了。
劉健端坐在椅上,隨即道:「上書吧,稱病是不成的了,唯有據理力爭才能令陛下改變心意。」
劉健看了李東陽一眼,繼續道:「賓之,這件事你來辦吧。」
李東陽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謝遷忍不住道:「既要據理力爭,應該從何下手?」
這也是個問題,雖然大家都不知道皇上吃了什麼藥,鐵了心要開海,內閣的三位學士里,謝遷乃是浙江餘姚人,與世家大族息息相關,而謝遷、李東陽與世家大族的利益牽涉並不太深。
牽涉不深,不代表沒有拿過江南世族的好處,這些年無論是劉健還是李東陽,家族中的子弟有不少在江南那邊置辦產業,江南世族們可幫襯過不少。
其實歷朝歷代的官兒們是沒有清廉的分別的,後世之人總是牽強附會,用清廉和貪墨去分辨一個官員的好壞,可是真正的現實是,從先秦到這大明,幾乎所有的官員沒有不貪墨的,否則那些冰敬、碳敬從哪裡來?官員們平時出入的轎子,僕從和府邸又從哪裡來?真要靠朝廷的俸祿吃飯,只怕大家早就餓死了。
貪瀆本就是官員們生活中的一部分,寒窗苦讀這麼多年,幾十年的宦海爭鬥,哪一次不是比別人付出更多的汗水和努力?哪一次不是步履薄冰?經過無數的磨礪之後,才有了如今這官身,怎麼可能堅守清貧?
劉健、李東陽、謝遷也貪,而且拿的不比別人少,這一點,其實整個朝廷都知道,大家早已見怪不怪了。
只是什麼才是殲臣?所謂的殲臣就如蔡京之流,他們不但貪,貪了還不做事,不但不做事,還盡做壞事,自己的本份工作不去做,整曰挖空心思就是諂媚迎上,投機取巧。因此蔡京之流遺臭萬年。而劉健之流不同,他們該拿的一個子兒也不能少,該要的也絕對不會和你客氣,只是人家肯做事,人家還有理想,能將手裡頭的事梳理得清清楚楚,一絲不苟。
這才是真正的評判一個官員的標準,清廉和貪瀆不是看你是否有拿別人錢財,而是看你干不幹事,畢竟誰都不是聖人,海瑞之流不過是朝廷樹立起來的典型而已,若是以他的標準來衡量官員,這滿朝的文武只怕都要換一遍了。
其實在別人看來,這官員的艹守似乎很重要,但現實是,官員的艹守屁都不是,至少對大明來說,一百個海瑞也未必比得上一個劉健,比得上一個張居正。
而現在,皇上打定了主意要砸官員們的飯碗,這還了得?難道叫滿朝文武們都去吃西北風?這已經涉及到了官僚集團的底線了,劉健決定反擊。
「從商賈身上入手,治商賈,而謝天下!」劉健喝了口茶,語氣很是凌厲。
反擊很快來了。
次曰的廷議,朱佑樘剛剛坐下,如往常一樣,邊上的太監扯起嗓子,有事早奏,無事退朝!一句話剛剛落下,大殿裡竟有數十名官員站出來,朗聲道:「陛下,臣有奏!」
帶頭的是禮部左侍郎劉通,劉通臉色鐵青,率先發言:「陛下,微臣聽說聚寶樓有商賈目無王法,奢談國事,妄議朝政」
劉通的話說到一半,一向喜歡和稀泥的朱佑樘卻突然打斷劉通道:「哦?是嗎?商賈們談論幾下國事也並沒什麼不妥的,這是一件好事,連商賈們都關心起了國事,這不是很好嗎?有人經常說商人逐利,現在看來,商賈們也並不只是逐利嘛,讓他們議論議論國家大事也沒什麼不可,朕廣開言路,開張聖聽,又怎麼能因為一些商賈議論些朝政就害怕了?依朕看,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莫說是商賈,便是軍戶、匠戶們有什麼想說的,也可盡情訴說,如此,才能長治久安,天下太平!」
原本劉通是想借著商賈們妄議朝政,從而推翻商賈們所謂的開海,另一方面也可以敲山震虎,向皇上表明一下態度。誰知朱佑樘一番冠冕堂皇的話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朱佑樘也不是好惹的,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這種官話套話還不是信手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