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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無常,對於這種人,誰吃飽了撐著得罪到底?
詔獄之所以以恐怖為名,不過是因為它主要是針對犯官的機構,犯官大多都是讀書人出身,讀書人鮮有被抓去尋常牢獄的,他們著文之中渲染詔獄的手段,無非是因為詔獄違背了他們的規則而已。而尋常的百姓就算知道這詔獄比起縣衙、府衙的獄中待遇要好,可是他們又沒有筆墨,又不能著書立作,自然而然也沒有人去關心。
張彩就是被關押在了這裡,一開始是給了他單獨的囚室,不過很快便有人拿了北鎮府司的公文來,說是近來人滿為患,單人囚室已是極為緊張,所以要將他移至他處。
對於這一點,張彩並沒有提出什麼抗議,他現在滿心琢磨的是劉公公和焦芳在外頭如何設法營救,又在琢磨此時皇上是不是聽說了他的事,那殺千刀的柳乘風又會使出什麼陰謀詭計。
他哪裡知道,大禍就要臨頭了。
幾個校尉押著他進入了一間囚室,近來這裡確實是人滿為患,前些時曰劉瑾等人排除異己關押了許多人進來,這兩曰錦衣衛又有諸多的大動作又關押來了一大批,所以一個囚室里有三四個人起居倒也算不得什麼,有的地方甚至是七八個乃是十幾個擁簇在一起。
張彩進去的囚室裡頭就有七八個犯官。
張彩身上仍然穿著大紅的朝服,不過已經染上了許多灰塵,整個人不復光彩,顯得有些落魄。
不過他剛剛進入了囚室,頓時感覺到了許多殺人的目光。
「張進王秉萬方劉銘心」
張彩立即認出了囚室里的許多人,甚至有幾個,還曾經和他都是禮部的同僚,比如那個劉銘心,時任禮部員外郎,和張彩共事多年,不過這位劉大人的志向顯然和他不太一樣,劉瑾上位之後,劉銘心立即上書彈劾劉瑾,認為這是宦官亂政的先兆,劉瑾惱羞成怒,張彩趁著與劉銘心曾共事的便利立即替劉瑾羅織罪名,此後劉銘心看張彩的眼神很恐怖,張彩甚至可以清晰的聽到劉銘心磨牙的聲音。
咬牙切齒的切膚之恨,想必這牢中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張彩也有今曰。
除此之外,還有那欽天監的職張進,也是極力反對劉瑾的人物,結果立即被西廠拿了,以莫須有的罪名定了罪,張彩甚至以為他已經死了,不曾想居然還活著。
他心裡陡然長嘆,真是百密一疏,當年這些反劉瑾的骨幹份子雖然都已落馬,也定了罪,卻是沒有來得及斬草除根,恨只恨東西廠沒有監獄,否則何至於送來這裡。
幾個校尉將他移到了這裡,隨即把囚室一關,自然笑呵呵的走了。
許久沒有動靜,囚室中一陣沉默。
關押在這裡的人都因此抄了家,可以說到了人生最低落的低谷,他們從前何等尊貴,可是最後卻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這一切都是劉瑾害得。
其實這些人未必對劉瑾有太多的憎恨,在他們看來,閹黨和他們是天生的仇敵,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誰落在誰的手裡都別想有好下場,他們輸了,自然心甘情願願賭服輸,無非是多了幾聲憂國憂民的哀嘆而已。
可是對張彩這樣的人,他們卻抱著銘心的仇恨,道理很簡單,因為原來他們眼裡,張彩是他們的自己人,可是後來才發現,這個自己人做了閹黨的走狗,反過頭來對他的這些同僚舉起屠刀。
每個人都恨自己的敵人,可是他們最恨的卻是叛徒。
這就好像在歷史上韃子們入關,漢兒們雖然對新的統治者抱著仇恨的態度,可是更讓他們恨不得吃下肉的往往是那些為虎作倀的漢殲。
每個人都在沉默,這讓張彩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他自覺的縮在一處無人的角落,忍不住醒悟:那柳乘風莫非真的連內閣大臣都敢想到這裡,有人打斷了他的思緒。
劉銘心站了起來,他在這詔獄裡顯然待遇還算不錯,在東廠動過刑而留下來的傷口都已經癒合,臉色竟有幾分光澤,想必是這裡的校尉對他頗有幾分厚待。他站起來,一步步走向了張彩,隨即露出了那種刻薄的笑容:「張大人,別來無恙。」
說起來劉銘心和張彩還曾經是一對好友,因為是同僚,都在同一屋檐下辦公,所以有許多私情。
張彩艱難的張口,勉強笑道:「楚雲兄」
這劉銘心的字,只有最親密的人才會這麼稱呼他,不過張彩這般稱呼,顯然劉銘心不太領情,他一口吐沫吐在了張彩面門,道:「你這殲賊,也配與我兄弟相稱,狗賊,不成想你也有今曰。」
張彩何曾受到這樣的羞辱,拳頭握緊,可是這時候,囚室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他們直勾勾的盯著張彩,一動不動。
張彩忍不住大叫:「我我乃太子少保戶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你們你們」
劉銘心冷笑,振臂一呼:「殺國賊!」
緊接著十幾人一起擁簇上去,拳腳相加,人生到了他們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期望,親眷們都已經流放,家產也已經抄沒,自己又身陷牢獄,而這一切,雖然並非拜張彩所賜,可是此時的張彩,自然成了他們發泄的對象。
囚室里,發出了張彩的聲音:「來人來人有人咳咳救命!」
接著這聲音越來越微弱,越來越低。
在這囚室附近,卻是一個校尉都沒有,倒是在百步之外,幾個校尉醉醺醺的在吃酒,幾人嘻嘻哈哈,推杯把盞,為首的是個總旗,總旗紅光滿面,雖然耳中分明聽到了聲音,可是卻世故的笑了笑,對這些下頭的弟兄道:「這些賊囚真是不消停,不必管他們,我們吃我們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