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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倒是讓一些人去闢謠了,不過大多數人只會相信利好的消息,闢謠反而成了雜音。
明個兒就該是發銀子的時候,萬通便是把自己的家底全部搭進去也不夠。
萬通的臉色有些不安,眼袋很是鬆弛,黑忽忽的,坐在椅上左思右想,最後滿是皺紋的老手搭在書桌上,慢悠悠地道:「你下去吧。」
萬達小心翼翼地看著萬通一眼,不由道:「老爺今個兒又不睡?」
萬通搖搖頭道:「就在這裡打個盹兒就好了,這裡沒你的事,你不要多問。」
這一夜,萬通就是在書房裡度過,他隱隱覺得,這件事不但有人唆使,而且在唆使之後應當還會有後招,自己一著不慎,就極有可能翻船,原本是一件借花獻佛的事,誰知道竟是被人輕易擊破,這倒也罷了,更重要的是,萬通實在想不透這背後唆使的人到底是誰?
是溫正?這個人,其實萬通十幾年前就打過交道,萬通當年做指揮使的時候,溫正那時還是個千戶,多少知道一些他的底細,這個人穩重有餘而機智不足,想必應該不是他。
牟斌
牟斌這個人,他也打過交道,此人姓子謹慎,這樣咄咄逼人的法子也絕不可能和他有關。
莫非是那個柳乘風?
若是如此,這柳乘風未免也太歹毒了一些,可是現在想想,卻越來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萬通感覺到自己遇到對手了,這個對手是不會按常理出牌的,越是這樣的人越難對付。
往後在錦衣衛里是誰擠兌誰,只怕還不一定了。
坐在椅上的萬通不知不覺地睡過去,清早起來的時候,是那萬達將他叫醒的,他困頓地打起精神,勉強用手撐著書桌站起來,道:「備轎,老夫要去當值了。」
北鎮撫司這邊,因為書吏房那邊已經下發了條子,讓各千戶、百戶所的人來領賞錢分發下去,所以大家的精神都格外的好,誰也不會嫌錢多了燙手,更不必說錦衣衛里的人多是遊手好閒之徒,吃喝瓢賭樣樣精通,掙的錢不少,花銷也大,因此大家都興匆匆地來,千戶、百戶、總旗、小旗來了足足數百人,大家熱絡地打招呼,笑嘻嘻地閒扯寒暄,個個精神頭十足,更有不少人就等著這筆銀子發下來還帳或是填補這幾曰虧空的,都是嗷嗷待哺,一副等米下鍋的心思。
那些個書吏里的書吏此刻卻有點兒緊張了,按說錦衣衛裡頭規矩森嚴沒有錯,其實他們是最清楚發放多少賞錢的,他們早就拿出來了章程,四萬兩的銀子,尋常的千戶還能有個十兩八兩到手裡,至於百戶只怕連三兩銀子都沒有,下頭的總旗、小旗能有一兩就不錯,大多數人卻都是幾百文錢。
可是看外頭這些人的樣子卻像是個個都撿到金元寶似的,很是不對勁。
其實有不少書吏也聽到了流言,不過這種事,他們當然不會去澄清,你去澄清,說不準就得罪了人,人家可以信誓旦旦地說親眼所見,你若說個不字,落了人家面子,肯定是要和你翻臉的。所以大家都不做聲,更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也散布了不少謠言。
「指揮使大人來了,指揮使大人來了」
人群中有人大叫一聲。
果然看到在這街角處出現了一頂轎子正徐徐地往這邊過來,擠在這裡的人頓時譁然,人群中立即便有人,道:「還不恭迎咱們萬指揮使大人?萬指揮使大恩大德,公侯萬代。」
轎子出現在北鎮撫司門口的時候,眾人轟然一起行禮,紛紛抱拳作揖,都要一睹萬通的風采。
萬通卻沒有從轎子裡出來,只是淡淡地吩咐轎夫直接抬進裡頭去,不要停留。
轎夫們應命,沒有在這裡讓萬通落轎,而是直接抬著轎子進了鎮撫司。
外頭的人見了,也不覺得這位指揮使大人如何傲慢,反而都是笑嘻嘻地竊竊私語,都說這位萬指揮使行事低調,廣撒恩澤,卻不圖眾人謝賞。
只是萬通這時候才感覺到了這巨大的壓力,錦衣衛上下的人越是歡欣鼓舞,給與他的壓力就越大,他坐在轎子裡,整個人有些呆滯,老半天都沒有回神,直到外面的轎夫催促,他才嗯了一聲,從轎子裡鑽出,這轎子是直接抬進正堂來了,而在這時候,外頭的書吏們就開始求見了。
萬通打發走了轎子,在這大堂的正座上坐下,耳朵里仍然可以聽到外頭歡欣的喧鬧聲,不禁苦苦一笑,隨即道:「都進來吧。」
外頭候命的司吏走進來,躬身行了個禮,這司吏看萬通的時候,分明有幾分嘲弄和戲謔。
沒錯,就是這種眼神,是那種嘲諷的意味,這司吏是什麼人,哪裡會不知道即將要發生的是什麼?此刻,這位萬指揮使定是焦頭爛額了。
這種眼神,其實萬通是見過的,在遼東,有不少丘八都是這樣看著他,想不到回了京師,竟然也是如此。
他壓住火氣,冷冷笑道:「什麼事?」
司吏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道:「大人,外頭有人來領賞錢了,各千戶、百戶所都來了人,都在等大人的恩澤。」
萬通撫著案牘,略一沉吟,艱難苦澀地道:「昨曰你們送來的章程,老夫看過,這章程倒還不錯,那就按這個章程把賞銀頒發下去吧。」
司吏又看了萬通一眼,見萬通臉色雖然儘量冷靜,可是眼眸卻有點兒閃爍,司吏心裡覺得好笑,便也什麼都沒有說,行了個禮,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