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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良玉捻了捻鬍鬚,呵聲道:「備馬!」
片刻的工夫後左良玉便在一眾親兵的侍奉下翻身上馬,打馬揚鞭朝巡撫衙門而去。
見一隊騎兵揚塵飛馳而來,沿途街道上的百姓十分識趣的閃到一邊。
敢在武昌城中如此肆無忌憚的跑馬,不用說一定是總兵府的人。
若是被總兵府的人撞倒踩死了,那便是白死。知府衙門、巡撫衙門難道會為了一兩個升斗小民的性命得罪總兵府?
一行幾十騎一路疾馳,不多時的工夫便來到巡撫衙門前。
左良玉一踢馬鐙,輕巧的跳下馬背,隨手把馬鞭扔給一個上前的門子,也不待其通報,闊步朝巡撫衙門大門邁去。
對於這幫祖宗爺,門子哪敢得罪,陪著笑臉迎了進去,再叫人來幫左良玉的一幫親兵把馬拴好。
左良玉一路穿堂過院來到後衙,見何騰蛟正自在院子裡舞劍,便湊步上前。
「啪啪啪!」
他連著鼓了三掌,哈哈大笑道;「何撫台這套劍法真是犀利,左某佩服。」
何騰蛟見左良玉來了,連忙收劍入鞘,搖頭道:「讓侯爺笑話了,快請屋裡坐。」
何騰蛟單臂向前做了個請的手勢,左良玉也不推讓,逕自邁步朝前走去。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花廳,又有僕人端上上好的菊花茶,何騰蛟抿了一口道:「怎麼樣,本官這菊花茶味道可還合侯爺的口味?」
左良玉也呷了一口,閉上眼睛細細品著滋味:「這菊花茶的味道真是清潤,可左某喝不慣,左某還是喜歡喝酒。」
「哈哈,來人吶,把本撫珍藏的那壇上好女兒紅端上來!」
何騰蛟也是爽快,當即便命人取酒來。
他親自啟開泥封,為左良玉斟了一杯道:「侯爺嘗嘗這酒。」
左良玉接過酒杯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只覺得喉嚨火辣辣的,十分的暢快。
「還是喝酒帶勁,何撫台,這罈子酒便贈予左某可好?」
何騰蛟微微頷首道:「別說是一壇,便是侯爺要把本官酒窖里的陳釀都搬走,本官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那不能夠,君子不奪人所好嘛。」
左良玉十分得意的掉了句書袋道:「何撫台也是好酒之人,左某就拿一壇好了。」
何騰蛟輕捋了捋鬍鬚,和聲道:「尚憐秦痔苦,不遣楚醪沉。楚地有好酒,江陵之酒尤烈,可惜本官和侯爺嘗不到啊。」
左良玉雖然是個粗人,但如何聽不出何騰蛟有弦外之音?
他咳嗽一聲道:「何撫台先是舞劍再是吟詩的,把左某都弄糊塗了。有話不妨直說。」
「爽快,侯爺果然是爽快人!」
何騰蛟雙手向南京方向拱了拱道:「聖天子在位,一心恢復大明山河。作為臣子,為君分憂自是本份。本官雖然不才,但也知道湖廣是天下糧倉。如今闖賊竊據關中,其部白賊占荊州、襄陽、德安、承天四府。白賊利用四府之地所產糧食,源源不斷的供給關中群賊,這才讓闖賊能夠有實力對抗朝廷。若是侯爺率兵取了四府,僅靠關中產糧,闖賊遲早會餓死。」
何騰蛟的這番分析不是沒有道理。
關中地狹人稠,糧食一直便不夠吃。
李自成麾下幾十萬軍隊,僅僅靠關中產糧肯定是無法維持的。
所以,長久以來李自CD依靠白旺部將湖廣四府的糧食運到關中填窟窿。
若是李自成在湖廣的地盤丟失了,很可能軍心渙散,不用朝廷派兵去打,自己就潰散了。
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貧漢難存活。
早早開門拜闖王,管教大小都歡悅。
殺牛羊,備酒漿,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吃他娘,著她娘,吃著不夠有闖王。
不當差,不納糧,大家快活過一場。
這是李自成起事已來流傳甚廣的一首打油詩,其核心便是李闖能夠帶領大夥吃飽飯。
但若是這個允諾不能實現,那些投靠李自成的人會作何反應?他們還會跟著李自成干?
當然不會!
在亂世有奶便是娘。別管是李自成、張獻忠還是朝廷,誰能讓大伙兒吃飽飯,大伙兒便擁戴誰。
若是左良玉趕走了白旺,便等於釜底抽薪,斷了李自成的活路。
何騰蛟把話說得這麼明白,左良玉自然不能再裝糊塗了。
長久以來他和何騰蛟之間相處的很愉快,他甚至一度認為何騰蛟是個妙人。
二人同樣支持東林黨,政治立場相同。
在具體事務的權力分配上,二人亦很有默契。
何騰蛟除了自己的巡撫標營幾乎不染指兵權,只負責文政。
而左良玉坐擁幾十萬大軍,成了湖廣當之無愧的軍頭。
何騰蛟需要左良玉的支持以坐穩湖廣巡撫的位置,左良玉也需要何騰蛟的身份維繫和東林黨的關係。
他二人一直以來都用共同的利益。
可今日,何騰蛟卻做了一件蠢事。
收復荊州、襄陽、承天、德安四府,於他左良玉有什麼好處?
何騰蛟也許可以因功升為湖廣總督,但他左良玉還有升的可能嗎?
總兵已經是武官的頂峰了。
至於爵位,他已經是寧南侯,再往上只有國公。而大明除了太祖、成祖封了開國、靖難功臣國公爵位,往後的歷代君王可有不吝賜臣下國公之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