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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向他問話的可是天子啊。
自己那麼回答若要深究,是有大不敬意味的。
天子即便不知道也不能說出來。若是知道,更要高呼陛下英明。
「你不必感到驚訝。朕雖然沒去過日本卻也看過輿圖。平戶藩是日本的大藩啊。」
「陛下英明,學生確實出生在平戶藩,不過六歲那年便應家父要求返回福建了。」
鄭成功思忖了一番措辭小心翼翼的答道。
朱慈烺知道這一時期的日本基本只跟明朝、荷蘭人做生意。明朝這方面基本就是鄭家。
「朕想知道南安伯往來日本的海船裝的都是什麼?」
朱慈烺半開玩笑的說道。
……
……
第七十八章 敲打鄭家
鄭成功覺得皇帝陛下言語間有試探的意味,額頭已經滲出了汗珠。
他的父親鄭芝龍取代李旦的地位後基本壟斷了前往日本的貿易。
與南洋諸國喜好差不多,日本人對大明的生絲、綢緞、瓷器很感興趣。
鄭家去往日本的海船上也基本都是裝滿了這些東西。
鄭家在平戶藩有很廣博的關係,這些瓷器、綢緞根本不愁賣,基本一卸貨就能包銷,價格是本價的三到五倍。
這個利潤看似可觀,但和遠渡重洋的高風險相比著實不算什麼。
真正賺錢的是返程時帶走的「貨物」。
鄭家的船隊銷貨後會在平戶藩停留一段時間,等候倭人把「貨物」裝船。
他們返程要帶走的「貨物」不是別的,正是銅!大量的銅!
日本產銅是舉世皆知的事情,銅礦極多。
鄭家買銅當然不是為了給佛祖鑄像,而是要造私錢。
萬曆以前,白銀還沒有大量湧入,民間交易基本還是依靠銅錢。
即便是白銀大量湧入後,也基本是聚集在少數的商賈、地主手中。一般的農民、市井小民手中並沒有多少銀子。民間還多是依靠銅錢進行交易結算,只有在大宗交易時才會使用銀子。
是以銅錢的質量就成了普通百姓最為關注的東西。
歷朝歷代,造幣權都是統治者享有的特權。
統治者若是心善一些,就把銅的比例提高一些。若是統治者心黑一些,銅四鉛六的錢也是鑄的出來的。
崇禎初年,朝廷曾經鑄造過一批良幣,但最終因為消耗巨大而作罷。
百姓不是傻子,良幣劣幣一眼就能分辨出來,有些朝廷官府鑄造出來的銅錢實在是沒法用,故而他們便會選擇使用私錢。
私錢的鑄造需要大量的銅,這不是一般人能夠搞到的。所以能夠鑄造私錢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商賈。
這些人在官府也有關係,能夠保證私幣鑄造出來後可以順利的流入民間。
要說起來鑄幣絕對是天下最賺錢的生意。即便鑄造銅錢時不像朝廷那麼心黑,也絕對有的賺,其間利潤足以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鄭芝龍當然不會看不到這點。他在很久之前便利用自己在日本平戶藩的關係,打通渠道,以低價收購大量的銅,再利用海貿的機會將收購的銅裝船拉回福建。
經過十幾年的苦心經營,鄭芝龍掌握了一隻數萬人的軍隊,戰船超過千艘,儼然福建的土皇帝。
在這裡他可以毫無顧忌的鑄造私幣,鑄出的銅錢自然而然的流入尋常百姓家。
鑄錢本就是暴利的事情,又因為鄭芝龍購得主要材料銅的價格極低,更是使其賺的盆滿缽滿。
如此大的動靜當然會引人矚目,可閩地的大小官員有哪個敢不給鄭家面子?
所有官員都揣著明白裝糊塗,對鄭芝龍鑄造私錢的行為熟視無睹。
故而這麼多年下來了,一封彈劾鄭芝龍的奏疏都沒有遞送到御前。
天子突然發問,讓鄭成功十分緊張。
大明盛產之物無非就是絲綢、瓷器。
這些尖貨也多是海商裝船走海的首選。
鄭家自然也不例外。
天子不可能不知道這些,那麼他問鄭成功鄭家往日本走海賣的是什麼,顯然就是試探了。
鄭成功勉強使自己鎮靜下來,恭敬答道;「啟稟陛下,多是些絲綢、瓷器之物。」
「哦。」朱慈烺淡淡笑道:「那返程時帶的是什麼呢?總該不會是空船而歸吧?」
轟隆!
鄭成功只覺得腦子一炸,整個人都有些懵了。
他的推測完全正確,天子這麼問看來已經知道鄭家在日本買銅,帶回福建鑄造私錢的事情了……
鄭成功雙拳緊攥,內心思忖著該如何作答。
他也知道鑄造私錢為大忌,父親做的確實有些太過跋扈囂張了。
可再怎麼樣,鄭芝龍也是他的父親。只要父親沒有做出類似叛國等人神共憤的惡行,鄭芝龍還是不忍大義滅親的。
一面是君,一面是父。一面是國,一面是家。
他該如何抉擇,該如何取捨?
「朕不過是開了一個玩笑。」
朱慈烺擺了擺手道:「南安伯走海多年,應該對日本的特產很清楚。倭刀、摺扇、漆器都不錯,鄭家返程的海船上一定裝滿了這些吧?」
皇帝陛下主動給鄭成功一個台階下,鄭成功自然十分感激。
他就坡下驢道:「陛下英明,船隊確實主要從日本帶回這些東西,都很好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