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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紫輕應一聲,舉起酒樽,慢慢地品了一口。
殿中樂聲再起。
公子華聽到這樂音,從口中嘟囔一聲,站起身朝著主塌上的趙出一叉手,朗聲道:“華來得太遲,一見故人又心懷欣喜,怠慢君王,請勿見怪。”
冠冕下,趙出朝他盯了一眼,淡淡地說道:“無需多禮。”
“謝大王不罪之恩。”
趙出點了點頭。這時刻,一直關注著趙出和玉紫的趙王后微微一笑,她側過身,朝後面輕輕吩咐了一句。
一個寺人應聲走出大殿。
公子華一坐下,又握上了玉紫的手。滿殿的喧囂,滿殿的目光,似乎都沒有入他的眼。他只是專注地看著玉紫,向她抱怨道:“這公子這位,特是無趣。以往是公孫時,我只恨無人理我。到得如今,我又覺得公孫的日子遠比此時要好。”
玉紫溫柔地看著他,笑道:“人便是這般,有得有失。”頓了頓,她低聲說道:“君若不想當這個公子,不妨公開言明,省得你的兄弟記掛著你,刺客難防。”
公子華大點其頭。
滿殿權貴中,兩人旁若無人地坐在前面,低著頭喁喁私語。特別是公子華,他以秦國公子,秦國主使的身份來到趙國,入了土台九層這等宴會之上,卻對眾人的目光,權貴們地注視視若無睹,只是專注地與一個婦人聊天。這等行為,當真是人人側目。
兩人私語了一陣後,玉紫突然聽到喧囂的大殿中,突然傳來一陣孩子的哭聲。
這聲音?
玉紫嗖地順聲看去。
這一看,她不由伸手朝著公子華一抓,牙齒咬上了上唇。
公子華說著說著,發現玉紫目光直直地看著主塌方向,不由抬頭看去。他輕噫道:“噫?趙王后生了孩子了?”他瞪大眼,打量著被趙王后抱在懷中逗弄,卻哭個不停的孩子,突然向玉紫看來,低叫道:“那是你的孩子?”
玉紫咬著上唇,慢慢地點了點頭。
她站了起來。
她掙脫公子華的手,曼步向殿前走去。
不一會,玉紫便來到了趙出的王塌之前。她緩緩蹲下,朝著他福了福後,轉頭看向孩子。
這時,哇哇大嚎著的孩子似是感應到了她,當時轉過頭來。這一轉頭,他便抽噎著伸開白嫩嫩的手臂,奶聲奶氣地喚道:“母親,母親,母親……”含著淚水的哽咽聲,直讓玉紫的心揪成了一團。
第222章無賴手段
玉紫朝著趙王后伸出了雙手。
燈火中,趙王后精緻妝容下的雙眼,含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她沒有理會玉紫,只是低下頭來,一邊搖晃著孩子,一邊低低地說道:“丹兒乖,乖哦,你是大子呢,怎能這般哭泣呢?來,叫我一聲母後聽聽?”
就在這時,玉紫有點冷意的聲音傳來,“王后,把大子給我吧。”
趙王后似乎這個時候,才注意到玉紫伸出的手,她抬起頭來看著玉紫,詫異地揚起眉毛,“玉姬所言,我卻是聽不明白。”
玉紫咬著下唇,她看著揮舞著雙臂,哭喊著要向自己撲來的孩子,冷冷地說道:“如此宴會中,王后卻想與妾撕破顏面,當眾打上一架麼?”
趙王后一怔。朝殿中看了看,這才發現,本來喧譁的大殿這時變得安靜之極,無數雙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眾臣在看到她懷中的孩子時,還交頭接耳,指指點點著。
當下,趙王后嘴角一扯,冷冷一笑。
她盯著玉紫,把孩子一舉,道:“把丹兒抱回我的寢宮吧,他這般哭鬧,定是想吃奶了。”
一個宮婢應聲走出,伸手抱向孩子。
玉紫突然一笑,她大步走到那宮婢面前,縱身一攔,居高臨下,威嚴無比地盯著發她,淡淡地說道:“孩子給我——”
這一下,她用上了十分的威嚴!這是一種跟隨趙出過久,耳濡目染之際,漸漸養成的威儀。也是一種殺過人,於賢士食客叢中鍛鍊出來的煞氣!
那宮婢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她顫抖地伸出手來。
玉紫雙手一伸,閃電般的摟過孩子。
孩子一入懷,便格格破涕為笑,他伸出粉嫩的雙臂,摟緊了玉紫的頸項。
而這時,那宮婢才反應當過來,自己似是做了一件大錯事。當下,她戰戰兢兢地朝趙王后看去。
玉紫摟著孩子,在他的臉頰上吻了吻後,大步朝趙出走來。
她來到他身側不足一步的地方蹲了下來,玉紫沒有行禮,她直起腰身,抬起頭瞬也不瞬地盯著趙出,冷冷地低聲說道:“趙出!別逼著我恨你——”
她曾經對他說過‘我恨你’,她的眼神也曾經告訴過他,她恨他。
可是,從來沒有一刻,她的眼神會這般冷,會這般無情中帶著嫌惡!
她抿著的唇,她直視著他的眼眸中,帶著讓他陌生到了極點的嫌惡!
冠冕下,趙出剛剛垂頭,剛要避開她的目光,卻又果斷地抬起頭來。
他盯著她,又盯了一眼摟著玉紫,格格歡笑的孩子,伸手撫上了額頭。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抹自我嫌惡。
他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居然進退失據了!他慌亂了!在看到她與公子華那燦爛的笑容時,他竟然慌亂至此,竟然把他修養了幾十年的風度都拋於腦後,他竟然用了一種連他自己也不屑的手段!
閉著眼睛,在玉紫冷冷地盯視中,趙出低低說出,“以後,不會了……”聲音沉沉。
玉紫清楚的從他的聲音中,聽到了他的自我嫌惡。
她呆了呆,低下頭盈盈一福,輕聲說道:“謝大王。”
她慢慢直身,慢慢向後退出。
她剛剛退出一步,趙出低沉的聲音傳來,“坐我右側。”
玉紫一怔。
她還在猶豫間,趙出冷漠的聲音傳來,“玉姬,坐我右側!”已是命令。
玉紫低頭朝孩子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來到他身後。
一個宮婢把塌幾移了一副過來。
當玉紫跪坐下時,不管是趙王后,還是眾姬妾,她們的臉上,同時閃過一抹慌亂不安,以及濃濃的失望。
同時,大殿中的喧囂聲,卻變小了,眾人詫異地看著這一幕,眼神中儘是不明白。
玉紫知道,趙出想跟自己說話,當下她移了移塌,使自己與他之間,只隔了半臂遠。雖然只有半臂,玉紫卻收著手臂,儘量不與他靠在一起。
玉紫坐的這個角落,光線都被趙出擋住了,她坐在他的陰影中,面目模糊,表情根本不可見。
這時,趙出低沉的聲音傳來,“方才的事,孤錯了。”
他再次向她道歉。
玉紫低下頭,她眨了眨長長的睫毛,直過了良久,她才低低地回道:“大王已經致過歉了。”
趙出雙唇抿成一線,他徐徐說道:“玉姬,你喜歡上公子華了?”
他的聲音極低,極低,隱隱中,有著沙啞……
不知為什麼,感覺到他那哽在咽喉的艱澀,玉紫的心中閃過一抹痛快,她垂著雙眸,輕聲應道:“然。”
然!
她說‘然’!
瞬那時,趙出的身軀晃了晃!
他右手伸出,緊緊扣著塌的邊沿。陰暗中,玉紫清楚地看到,他那手背上青筋暴露!
好一會,他慢慢鬆開捏出幾個爪印的塌沿,喃喃的,失神地說道:“是麼?”聲音飄渺,剛一說出,便化在空氣中……
再一次,一種說不出的痛快湧出玉紫的心頭。
這時,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有力了些,“既然如此,那便留他不得了!”
嗖地一下,玉紫抬起頭來。
她瞪著他,咬著牙,玉紫低低的,恨恨地說道:“趙出!你別欺人太甚!”
趙出緩慢地持起几上的酒斟,不過這麼一會,他俊美的臉上,重新恢復了一慣的雍容和優雅。他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酒水,淡淡地回道:“玉姬,在我棄你之前,任何丈夫想要碰你,都要小心他的性命!”他的聲音驀地一沉,“便是那亞,若再敢對你胡言亂語,也難逃一死!”
玉紫氣得噎住了。她恨恨地瞪著趙出,半晌,才喘出一口粗氣,嘶啞地低叫道:“趙出,你別欺人太甚!”
回答她的,是趙出低啞的笑聲,他淡淡地說道:“然,我就是欺人太甚!玉姬,你跟隨我的時日不短了,直到今日都不明白麼?我可以容忍你在我面前囂張,卻斷斷容不得你肆意接近其他丈夫!”
就在玉紫氣得只顧喘氣,心思百轉間,卻不知道要如何跟他說話時,趙出淡漠的聲音傳來,“玉姬,我的陵墓,工匠們已然動工了。天下的諸王陵墓,都有東西兩翼,我的沒有。我的陵墓東側,只有一個位置是留給你的。別的丈夫,你這一生就不要想了,你生是我的人,死了也會與我共陵!”
聲音低沉中,透著一股理所當然地殘忍。
玉紫氣極低笑,她恨恨地問道:“如果大王先死,妾還可以活上幾十年呢?”
趙出淡淡的聲音傳來,“孤若先死,姬自當陪葬!”
陪葬?
陪葬!
這個男人,居然用這麼理所當然的語氣說,他死了會把她賜死陪葬!
她氣得臉都青了,咬得牙齒格格作響後,玉紫問道:“若是姬先死呢,大王可否願意為妾陪葬?”
趙出品了一口酒,懶懶地說道:“有我在,你不會先死!”
“如果呢?”
“沒有如果,孤不會允姬先死!”直是斬釘截鐵!
玉紫咬牙切齒地望著趙出。
她看到的,只是他陰暗的側面。那麼俊美高華的臉,從這個角度看來,有一種森嚴入骨的冷意。
對她對他的了解,很是明白,他說這些話是何等認真。他說的話,不是命令,也不是強求,他只是陳述一個事實,一個他理所當然地認為的事實。
玉紫雙眼骨溜溜轉動起來,心也在急速地思索著:陪不陪葬,那還是很遙遠的事,現在就不要扯這個了。這個狠毒的男人剛才說了,要殺了公子華的,得快點想策!
要她就這般向他服軟,就在這裡跟他說,她會與公子華斷去聯繫,她實在是不甘!
真的是不甘!
這個男人,他怎麼能這般無理,這麼自私?這麼自以為是,這般殘忍?
玉紫的手握成了拳頭,又慢慢鬆開,又再次握成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