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玉紫對上宮,見父親笑著點頭,心下塌實了。她轉過身,朝著劍客顯跑去。
不一會,玉紫便隨著顯,來到了公子出的馬車旁。
公子出掀開車簾,俊美的臉上淡淡地帶著笑,直到這一次,玉紫才看清,公子出的眸色有點淡,是琉璃色的,配上他同樣淡的唇色,使得他那張臉,怎麼笑著,都有點遙遠的感覺。
公子出含笑看著玉紫,問道:“小兒以為,你今番之功,當得何賞?”
他這話,很不中聽。
玉紫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她便對上公子出那俊美的臉上,滿滿的笑意。那笑容,她是怎麼看,怎麼像嘲諷。
公子出低著頭,琉璃眼靜靜地盯著玉紫,唇角譏誚地上揚,懶洋洋地等著玉紫的回答。
幾乎是突然的,玉紫心中無名火起。
她吸了一口氣,朗聲回道:“此功如何,上君堂堂公子,定有計較。若上君以為,小人此功只值得一個刀幣,便賜給小人一個刀幣吧!”
她這話,也是嘲諷。
玉紫這話一出,便有點後悔了。其實,她隱隱的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了?明明人家公子出,只是微笑著向她問話而已。她怎麼一對上,便話中含刺呢?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不會這麼敏感,更不會輕易冒犯一個上位者的。
一陣沉默。
半晌後,公子出含笑的聲音傳來:“一個刀幣?善,小兒謙遜啊!”
這,這,這一次她真沒有聽錯!
這分明真是嘲諷!
玉紫速度地抬起頭來。
在她瞪大的雙眸中,公子出懶洋洋地瞟了她一眼,右手輕招,淡淡地向一個劍客吩咐道:“此兒有功,我以十倍賞之!”
玉紫大喜,雖然她努力地壓抑著,可她的雙眼,還是在瞬間變得明亮之極,她的嘴唇,還是向上揚出一個燦爛的弧度。
公子出靜靜地看著她,他笑了笑,吐詞清冽而優美,“給他十個刀幣吧。”
給他十個刀幣吧……
直到公子出的馬車走得遠了,玉紫還低著頭,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手中的木碗,裡面,不多不少,恰好十個刀幣。這些刀狀的黃銅幣,正金燦燦的,閃耀著她的眼。
憋了老久,玉紫終於喘著粗氣低聲罵道:“屁!”
第27章漿
公子出透過車簾fèng,望了一眼呆若木雞,臉色鐵青的玉紫,雙手一合,哈哈大笑,這一笑,他那琉璃般的雙眸,在陽光照耀下,顯得神采熠熠,波光流動。
他這笑聲,清悅,慡朗,卻與他平素那薄唇一揚的嘲諷完全不同。
幾個劍客聽了,也是開懷一笑,他們同情地回頭看了一眼玉紫,暗暗想道:這個小兒甚是重利,怪不得被公子戲弄了。
玉紫垂頭喪氣地向雜工隊中走回。
她一走近,宮和亞等劍客,便策馬圍了上來。
亞一馬當先地堵上她,頭一低,呼地一聲,大臉湊到玉紫眼前。玉紫正低著頭行走,突然眼前一暗,便把頭一抬。嚯!當下她便對上了一對幽亮幽亮,直如捕食的野狼一樣的眼睛。
玉紫向後一側,與亞稍稍分開後,皺著眉頭瞟了亞一眼,轉向他的身後叫道:“父親。”
宮瞪著亞,策馬靠近玉紫,呵呵笑道:“我兒,公子出有何賞賜?”
說這話時,宮的皺紋都綻放開來,顯得很愉悅。
玉紫對上父親這樣的表情,嘴一抿,正準備向他控訴公子出的小氣。轉念一想,那公子出畢竟是一件大貴族,這種抱怨的話,還是少說為妙。
於是,她在眾人的盯視中,嘴皮子彎了彎,笑了笑,“公子出賜兒一些刀幣。”
宮呵呵一笑,滿臉的皺紋都綻開了花。
眾劍客只是朝她看了幾眼,毫無羨慕。如他們這等年輕力壯的人,連玉佩綢緞等賞賜都經常得到,並沒有把刀幣放在眼中。
看到眾人散去,玉紫向宮扁了扁嘴,鬱悶地說道:“父親,公子出賜兒十個刀幣。”
她的聲音悶悶的,有點塞。她對賞賜的期待是如此之高,突然落了空,心裡很不是滋味。
宮卻是呵呵直笑,他開懷地說道:“我兒,公子出可是中原的大貴族,他的賞賜,兒不必在乎多少。”
玉紫抿了抿唇,決定把這件事拋開:我就不信,以我的能力,還混不到一頓好飯!
車隊放慢了。
進入了魯國的貺城。
這貺城,與曾國完全不同。這裡的街道兩側,店鋪很少,就算有店鋪,也只是銷售貺城本地的產品。在這裡,根本看不到曾城那種各國都有的物產,街道上,也沒有川流不息的人群。
玉紫一問,才知道,魯國人普通輕視商業,在這裡,商業很難得到發展。
這時,玉紫看到一家店肆前的旗幟上,飄著一個大大的鹽字。
她提步走了進去。
守在店肆里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她披著長發,額頭繫著一根染成青色的絲帶,也穿著那種上襦下裳的深衣。
店肆里,所有的鹽都封在陶瓮里。玉紫看著一個陶瓮,問道:“此鹽怎地售買?”
那婦人並沒有因玉紫麻衣灰臉的看她不來,彬彬有禮地回道:“一筒五個刀幣。”
她拿出的,是一種竹筒,筒身約兩個拇指大小。
這時的稱量工具,各地都不一樣。也不知這竹筒里的鹽,大概有多重。
玉紫估計了一下,如果在曾城的話,這點鹽,約二個刀幣,果然利潤可觀。可惜,她的鹽沒了。哎。
玉紫走出時,見到眾雜工劍客都跑到旁邊的店肆中,喝起那種白白的漿來。
漿,是這個時代最主要的飲料,不管是在曾城,還是在有寬城,街頭小巷,到處都有販漿的地方。
這種由米糧發酵而來,微帶酸味的飲料,十分的解渴,在這種一天比一天炎熱的時候,難怪它成為眾人的第一選擇了。
玉紫跑到父親面前,見他滿頭大汗,嘴唇發乾,不由說道:“父親,喝一剽漿去。”
她晃了晃手中的刀幣,笑嘻嘻地說道:“這可是公子出所賜的哦,用它喝漿,定分外可口。”
宮呵呵一笑,搖了搖頭,撫上玉紫的額頭,說道:“我兒要飲,便去飲罷。”
玉紫嘻嘻一笑,跑到一家店鋪里。
這店鋪,是木製而成,顯得單薄而矮小。店主人正用葫蘆做成的瓢,給每一個陶碗盛上漿。
漿很便宜,一個刀幣可以喝五六碗。玉紫拿了一碗,往口裡一倒,差點噴出來。
什麼嘛,這分明便是洗米水的味道,只是發了酵,有點酸。
當然,她只是差一點噴出來,不管如何,這漿還是挺解渴的。一入口,口裡便不那麼乾澀了。
宮喝完漿後,回頭見到玉紫低著頭,嘴裡喃喃不休,不由問道:“我兒何所思?”
玉紫抬起頭來,她雙眼發亮地說道:“兒知道有一種漿,味道甚美。”
宮卻不信,他問道:“比甘漿更美?”
甘漿,是由甘蔗和米製成的漿,清涼甜美,是貴族們消暑的飲品。
玉紫怔了怔,說實話,她也不知道甘漿是個什麼味。想了想,她老實地回道:“比剛才所喝的漿,美味甚多。”
她說到這裡,雙眼炯亮地看向父親,“孩兒今晚試製一些,父親明日便可嘗到。”
宮呵呵直笑,不置可否。他看著玉紫那灰朴朴的小臉,對上她明亮的雙眼,隱隱有點詫異:我這個孩兒,怎地有這麼多主意?
打定了主意,玉紫但忙碌起來。她用七個刀幣,購了一點大豆和米。在這個時代,大豆是庶民們常用的食物,很便宜,一個刀幣可以買上一斤。大米,卻是楚國等少數地方才生產,是貴族們才享用的食物。一個刀幣,只可以買到一兩。因此,玉紫購買大豆,只用了一個刀幣,買米,卻用了六個刀幣。
商隊是在貺城過夜的。
雖然是在城中,可是,如玉紫和宮這樣的身份,也只能睡在人家屋檐上,或把麻布鋪上街道,睡上一晚。
吃過一頓商隊提供的大雜粉後,玉紫把買來的大豆用樽裝起,泡上溫水,便入睡了。
第二天,她一大早便醒來了。
玉紫把樽里泡得鼓脹的大豆拿出,來到城裡的井水旁。
這井水旁,有一個石磨。自從魯班發明石磨後,因它十分適用,這大街小巷,到處都有石磨存在。
玉紫把豆子放在石磨里,便推起磨來。
隨著磨盤轉動,辱白色的豆漿汩汩流入了下面洗淨的石管中,再順著管道,流向了青銅樽。
把豆漿帶回後,玉紫就著火堆,把水燒開後,把洗淨的大米放在裡面。
不一會,水燒開了,她連忙把豆漿加入,繼續燒煮。
不一會,一陣濃郁的清香傳來。這種米漿,既簡單易做又微甜慡口,含有的豆香特別好聞,玉漿以前弄過一二次。
這時,眾人都已起塌,一個個忙著尋井水洗漱。
宮一回來,便看到玉紫盛起一碗漿,送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說道:“父親,請飲。”
宮呵呵一笑,端過漿,慢慢地抿了一口。
玉紫緊張地看著他。她知道,這個父親看起來不起眼,實是見多識廣。
宮砸巴砸巴嘴,半晌才說道:“這漿,甚是怪異,然,甚是可口。”
玉紫急急地問道:“比之常漿如何?”
宮還沒有回頭,幾個曾城的劍客圍了上來,他們拍著腰間的劍鞘,笑道:“小兒,怎地與你父吃起獨食來了?”
玉紫雙眼一亮,轉向幾人笑道:“今有美漿,請諸君一品。”
說罷,她跑到驢車中拿出幾個陶碗,一人盛了一碗。
眾劍客可不客氣,一仰頭,便把只是半溫的漿一飲而盡。
“好漿。”
“怪哉,此漿怎地不曾吃過?”
“善哉此漿。”
一陣讚美聲中,玉紫眼珠子一轉,她朝前面眺了眺,眼見前方絡續有馬車在走動。
當下,她盛起一碗漿,快步向前面走去。
不一會,她來到了那輛熟悉的馬車前。馬車旁,高冠博帶,長袍飄拂的公子出,正在眾人的籌擁上,緩步走來。
饒是來時,玉紫鼓足了勇氣,現在一見到他,她卻是一陣心虛。
剛想向後退去,玉紫一咬牙,還是從馬車後走了出來。
她慢慢地蹲下來,把漿碗置於頭頂,以一個庶民對上位者最為尊敬的姿勢,朗聲說道:“小人製得一漿,美味也,願奉於上君。”